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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流[重生](4)

作者:江一水 时间:2018-05-20 10:53 标签:甜文 宫廷侯爵 年下 青梅竹马

  女皇乍然提起乐正溯,令乐正颍想到妹妹那张令她怔忪的容颜。那太过肖似先帝的容貌,在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会惹出些麻烦的。
  乐正颍勾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谢陛下厚爱,臣弟类臣,无甚好看的。何况,臣要是与她一同来宫宴,只怕会令臣弟受累。陛下可知,她现在在弘文馆读书。”
  “哦?”
  “因为常年卧病在床,那孩子现在只能念庚。要是来了宫宴,那些大人们家中十二三岁的小孩可都要让她喊学长了。她最近把弟弟妹妹们唤作学长喊得太多了,您可饶了她吧。”乐正颍说着,朝着陛下做了告饶的神情。
  许是少年人的趣事令人特别开怀,陛下竟然笑了一下,柔声问道:“她真的都喊了吗?”
  “可不是,前些日子张侍郎还笑着告诉我,她儿子回来特别开心地告诉她臣弟唤她学长呢。”
  “是个实诚孩子。”陛下点点头,赞了一句。
  “是。”乐正颍点点头 ,又说道:“云中王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可大臣们还是不会干休的。陛下,有句话我想了很久,还说要跟您说。您登基三年,天下太平,是时候考虑大婚了。”
  “还望陛下以江山为重,皇嗣为重。”
  乐正颍垂首,不去看她的神情。
  陛下怔了一瞬,温温柔柔地说道:“你还比我大一岁呢,就快三十而立了,不操心自己的事还敢来操心朕的。看来,朕是时候让镇北侯催催你了。”
  “臣家中只有父母,可陛下您有着万千黎民。”乐正颍肃然而立,正色说道。
  皇嗣乃国之基石,无论怎么样,女皇还是快些生出一个继承人来好。
  但禤景宸不是这么想的,或许,在嫁给昭明太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纵使两个女子可以成婚,可她们怎么来的孩子。
  更何况,现在就连她都不在了。
  陛下看着底下的臣子,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扭头看向了南方。半响,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句:“朕晓得了。”
  就如同当日,从南方而来的苏彦卿将那份传位诏书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一样,她也只是望着南方,轻轻地说了一句:“本宫晓得了。”


第5章 【修】
  皇宫中的暗潮如何涌动,都和已经脱离了纷争的钟离朔没有一丝关系。此刻的她,正在为了岁末的考核用功念书。
  作为刚入学的学生,今年的考核她原本是不用参加的。可既然已经入学,就不能错过一个往上一级的机会。只要过了考试,来年她就不必在程文老师的班上念庚了。
  这样一来,既成全了父亲的人情,也能和自己班上那群总一脸兴奋喊自己同学的小孩子们告别。当然,就算来年念高一级的戌级,与她同班的还是比她小上许多的少年。
  弘文馆的考核是在腊月十八,一共持续三天。考核的内容除了各级教授的内容,诸如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算术之类,还有骑射曲艺等。
  笔试的题目对钟离朔来说不算难,毕竟身为帝王的时候她这些学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骑射和曲艺方面,她有些发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身子弱,她都没有正规的学习过骑射。她有些担忧乐正溯这个病怏怏的身体经不起自己折腾,可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起她以前好多了。在考核前的十天,钟离溯总算和同班的孩子们一样掌握了基本的骑射。
  这样一来,考试的问题也解决了。
  骑射是在师傅们的教导下学会的,而曲艺,这件无需烦恼的事情此刻却要费尽心思去掩盖。
  她短暂的一生里,广为人知的除了作为楚末的亡国君主,还有在云州那几年里,响彻九州的御龙之音。
  世人皆知,云州雾海深处,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荡云海,声音清澈得如同幽林深处见皎鹿一般。
  因着这清亮悠扬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与这位清贵的少年曲师结交。但因钟离朔那时被刺帝好似流放一般扔在云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
  听过她的曲声,却没有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唤她一声见鹿公子。
  直到她回到源州城,成为了刺帝唯一的子嗣,身份尊贵的昭明太子,世人才知道那清澈的尺八之音属于她。
  皆因那一年元宵,心血来潮的刺帝在看了各家表演之后,忍不住上台,跳了一段灵犀。大楚民风开放,歌舞盛行,源州城的贵族们都会跳雅步,皇帝便是这群风雅人士的头领。皇帝陛下会跳灵犀不是什么稀奇事,难得的是一向冷肃的刺帝,也会与朝臣同乐,因此那一年的元宵当真是热闹无比。
  而给刺帝伴奏的,便是昭明太子的尺八。她吹了一首见月,吹到了爱好风雅的大臣耳中。见鹿公子的尺八和昭明太子的曲音重合在了一起,世人便知晓,那些年在云州响彻的尺八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之作。
  至此,昭明太子的尺八就成了御龙之音。
  朝臣们都知道,昭帝的尺八乃是世间一绝。直到源州城破,昭帝在奉先殿烧了一把大火,这尺八,就成了亡国之音。
  弘文馆的老师,或多或少听过她的曲音,但技巧掩盖一下,能过考核便可。只是那一日,她交了考核内容时,程文却压了她的考核题目,说道:“弘文馆不将尺八作为曲艺考核的科目,你再另选一门吧。”
  她疑惑不解,据她所知,弘文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乐器,都算作曲艺考核范围里面的。
  于是她开口,大胆问了缘由。
  程文看着她,目光复杂而幽深,半晌才说道:“是陛下的禁令。”
  “尺八,是楚国的哀乐,不应在庆国的开端吹奏。”
  “你,明白了吗?”
  程文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又慈祥。
  钟离朔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半是失落,才是惆怅,惶惶然应了一句:“学生知道了。”
  她转身出了门,望着这萧瑟的冬景,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挺直腰杆朝着学舍走去。
  是,是她一把火烧了奉先殿,是她不孝,在她赴死的时候,就想着自己的谥号,不是荒便是哀。
  她是亡国君主,本不应该用“昭”这么美的字眼做谥号。她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她救不了自己在水生火热中挣扎的百姓,她是个无能的帝王。
  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不烧奉先殿,以她将死之躯守不住源州城。若是逃走,那放在奉先殿的祖先只能平白被凌辱。更何况,以她那时的身体,根本不能北上与皇后汇合。
  只怕她还没出源州,就魂流归墟了。
  终究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干干净净些。
  她死在了供奉先祖的地方,化为了灰烬。而钟离家能继承皇位的,除了云中王之外,都被刺帝杀的干干净净了。
  她把皇位让给皇后,没什么不好的。前朝也有皇后当政的先例,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们夫妻一体,她死了,皇后执政也是一样的。
  皇后比她有才华,比她懂得多,比她更会体恤百姓,最重要的是,和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傀儡皇帝相比,皇后还有兵。
  当年刺帝收回太子妃的兵符,最终到了钟离朔的手上,登基之后,她把兵符还给了禤景宸。
  皇后会带兵,而她,不会。
  钟离朔想做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适合做皇帝,但她还是想做个好皇帝。只有皇后觉得她能做好,可她死的太早,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钟离朔想,将江山交给这样的人,她是做对了。至少现在,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没有战乱的天下,而不是被钟离家的先祖恨铁不成钢的责骂。
  她做对了,她没错。
  她只是和她母亲说的一样,命不太好,不能活的太长久。
  钟离朔已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夏源之乱里。
  这些都过去了,她的一生,用一个昭字画了句号,已经足够圆满。
  尺八,不是楚末的亡国之音,而是庆朝的盛世序曲。
  皇后既然力排众议,给了她一个“昭”字,那么在心里,也不会这么想她的曲子的。
  是吧,梓潼。
  恍惚地,她又想起她那时在乾元殿握着匕首,一身冷汗跪在刺帝榻前。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握住了她带血的手。
  钟离朔侧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透着泪光去看她带着血的额头。
  看她苍白的唇,凌乱的发,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大司命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带着监天司所有的司命匍匐在地。
  “还望陛下节哀,恭请陛下即刻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一声又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响。她踉跄地起身,看着一眼床榻上面容透着诡异祥和,仍旧俊美无俦的刺帝,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衣司命,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之时,便是一身冕服躺在了升元宫的侧殿里。
  不远处哀乐阵阵,大臣们假兮兮的哭声传入耳中。
  而近前,脸色苍白的太子妃跪在榻前,孤零零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仰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请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说了一句:“我是个罪人。”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们钟离家会更加罪孽深重,所以她愿意以命换命。
  她平息了片刻,却听太子妃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
  是的,这诺大的楚国,可以称帝的,就只有她这个羸弱无用的昭明太子了。
  北边的蛮族,南朝的贪官污吏,那些死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死在边疆的青壮少年,都由她接管了。
  她是应该去死的,但还不能死。
  但她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一国之君嘛?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禤景宸:“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嘛?”
  “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她的太子妃,虽是一国大将,却偏偏有着弱柳扶风之态,说起话来亦是温温柔柔。
  然而那温柔里,却有石竹一般不为风雨所动的坚韧。
  她说:“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晏河清。”
  钟离朔低头,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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