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21)
程山声音颤抖地录下了这段留言。
如果信号时好时坏,也许在某一个较好的时间段里,这条留言会自动传输出去。
可这都只是如果。
不过程山显然没打算一直这样做无用功。
他连忙收起通讯器,上前对慌乱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不用紧张!基地建筑十分牢固,通风管道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这种能成群进入管道的小型异兽根本不可能撞破我们的……”
他话音都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一声又一声沉闷重响无情打断。
柴悦宁感觉自己脚下开始不住地晃动。
晃动的源头不止一处。
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被一种尖刺之物顶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裂缝。
不止脚下,还有头顶。
裂缝之中,一只又一只指甲锋利,似人非人的惨白之手缓缓伸了出来。
它们分明那么锋利,却又好似没有骨头一般,在钻出缝隙后便开始软趴趴地向外拉长、延伸。
治安官们朝着“鬼手”开枪。
显示着22:23分的电子表,忽然闪起一阵火花,被天花板上钻出的“鬼手”自高处掰落,重重砸向地面。
碎裂的屏幕,好似扭曲了时间。
第一只异兽从被撑大的头顶裂缝中蠕了出来。
“啪!”
伴随着无数人的惊叫,它掉落在大型检测仪的上方。
瘫软着四肢,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类,又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蠕虫,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审视着眼前每一个“猎物”。
感染检测仪疯狂闪烁着红色的警报灯。
“快跑啊!”
程山一声嘶喊,惊醒了那些被吓傻在原地的人。
异兽的数量太多了,没有谁能保护谁,所有人都只能自保。
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还管束着谁。
每一个人都拼了命地逃跑,找不到方向的,就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柴悦宁瞄准那只异兽的咽喉和眉心各开了一枪,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它的命脉。
一只刚探出地面的鬼手缠上了她的脚踝。
褚辞拔出柴悦宁腰间的匕首,弓身将其狠狠划断,起身时拽住她的胳膊,转身朝站口跑去。
列车站口的玻璃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守在门口的治安官早已不见踪影。
六区的大街上,那种无脊椎的“人型虫”正猎食着惊惶四散的人群。
顶上斜吊着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是一场末日的狂欢。
列车站内的枪声不再响起。
长鸣的警报,在这一刻哑住。
地下城基地,外城六区,沦陷于绝望之中。
第16章
停靠在站口的老旧装甲车已随着有些坍塌的地面微微倾斜。
柴悦宁拽开车门,翻身跃上驾驶位,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紧随其后的褚辞也坐上了副驾驶。
一只人形虫从上方扑落在前窗的挡风玻璃上,整个装甲车为之一震。
柴悦宁抬手一枪射/穿玻璃,血色溅上前窗,人形虫发出鬼婴的啼哭,吃痛地跳下车窗。
“我们去哪儿?”褚辞问她,“五区吗?”
“不了。”柴悦宁脚踩油门,在无数呼救声中朝着城区中心的方向驶去。
街上的异兽,有的身上还挂着人类的衣物,却已失了人类的模样。
挣扎求存的人挥着双臂向她们求救,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却没能得到回应。
失望,绝望,不过是今夜最最平凡的一种情感。
来此支援治安所的佣兵不少,这不是第一辆驶走的装甲车,也不会是最后一辆。
褚辞望着窗外,望着这忽然之间好似炼狱一般的城区,轻声问道:“我们不离开这里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一个旁观者。
话里带着几分并不浓烈的哀伤,算不上冷漠,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恐慌。
就像,初见时那样。
柴悦宁心底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却又在顷刻间压入心底。
她驾车从残忍猎捕人类的兽群中飞驰向前,透过碎裂如水纹般的挡风玻璃,望着沿途那些不知多少向她求救的人。
最初眼底的犹豫,一点一滴尽数化作了坚定。
柴悦宁:“那些东西都是人类,刚变异不久的人类……如果它们真是从五区通风口过来的,一定还会顺着通风管道爬进其他城区。”
褚辞:“新的变异者也会加入它们。”
柴悦宁:“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军方和治安所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措施……如果可以阻断通往其他城区的通风口,至少能给主城多留一些反应时间。”
褚辞回头望向柴悦宁,眼底似是闪烁着什么。
她轻声问道:“你不会怕吗?”
柴悦宁沉默着没有回答,握着方向盘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满是冷汗。
城区的灯,在这个夜晚蒙上了一层血雾,伴着泄露的电光,照着那炼狱般的前路。
晚间十一点的熄电提醒,一如往常那般按照程序设定在城区的每个角落响起。
“现在是夜间二十三点整,距离熄电还有半个小时,请合理安排用电时间。”
“早睡早起,有利于身体健康。”
“愿今夜的你,拥抱美梦。”
熟悉的广播,陌生的血色街景。
柴悦宁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回应了十几分钟前褚辞问出的那个问题。
她说:“怕……可如果基地彻底沦陷,我们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又能去哪儿?”
地面早已不适合人类生存,浮空城在不知是否能够抵达的远方。
如果地下城基地真的不复存在,那么在这场灾难中幸存的人必将无处可去。
她不是钢铁之躯,她只有一把枪,救不了每一个人。
但如果有可能,她想拿命拼一把。
装甲车一路前行,最终在一处巨大的环形建筑前停下。
这是六区的城防中心,平日里一向由军方驻守,今夜却只剩下一片沾着血腥味的死寂。
很显然,这一片区早被兽群肆虐过了。
此处的猎物没了,兽群便又循着气息去往了别处。
城区的通风系统一向由城防中心管控,只要能够找到控制室,强行切断六区通风管道与其他城区的连接,就能为其他城区拖延时间。
只是这么大一栋建筑,指示牌都已被撞得歪七扭八,柴悦宁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下车之时,柴悦宁不由得犹豫了半秒。
她对褚辞说:“你要是害怕,可以留在车上,如果兽群来了,你就把车开走。”
褚辞:“柴悦宁。”
柴悦宁愣了一下,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褚辞这样叫过她。
褚辞:“十三佣兵队的传统,就是队长一个人以身试险吗?”
柴悦宁:“……”
褚辞拉开车门,先一步跳了下去。
不得不说,被向来表现安静而又乖顺的新队友严肃教育,是一种十分微妙的体验。
柴悦宁瘪了瘪嘴,拔出本想留给褚辞的车钥匙,跟着褚辞一同下了车。
“找找看,有没有活人。”柴悦宁紧握着枪,万分警惕地越过脚下尸体,朝城防中心内部走去。
褚辞跟在她的身后,小声提醒道:“就算还有活人,大概率也被感染了。”
“脑子还清醒就行。”柴悦宁说。
她就想找个指路的,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好。
至于会不会变异,变异后会不会吃人,她都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空无一人的残破楼道内,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再没有一丝动静。
她们踩着血迹寻上二楼。
褚辞忽然拉了拉柴悦宁的手腕。
柴悦宁带着疑惑回头。
褚辞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发现异常,而后压低了脚步声,朝着一个紧闭的房门靠了过去。
柴悦宁一时也屏住呼吸,持枪跟了上前。
可是这里太静了,静到她们根本藏不住自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