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之娘子救我(122)
法力如风,人,如何能够捕风。
她只能乖乖躺在冰冷的阳台地板上,等着法力彻底散去的那一刻。
背部和腰间强烈的痛疼提醒着她,她正慢慢变成一个普通人。
像普通人那样经历生老病死,像普通人那样柔弱易折,像普通人那样难以忍受疼痛。
仅存的理智让她迅速判断自己的伤势,此刻,她格外庆幸自己是个医生。
她稍稍动弹一下,很好,从那样的高度掉下来,没有骨折,只是简单的摔伤。
不难想象,要是刚才飞到高空再掉下来会发生什么。
按照她以往的飞行高度,要是那时候失去法力,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已是万幸了,不是嘛。
可是西元仍在危险之中。
至少在西元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还活着。
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一直抗拒过去的她恢复了记忆。
十五分钟之前,许黑问许西元要她的瑞士军刀。
许西元当然不肯,开玩笑,这是她的防身武器,无论如何,都不愿交给一个试图伤害她的人。哪怕这人随便动动手,就能要了她小命。
其实,许西元觉得奇怪,为什么许黑大呼小叫,都没有把人叫来,怎么说这里地方空旷,声音能传出好远。
但是没有人问一问,没有人看一看,就像什么都不晓得。
怎么可能!
更奇怪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刚才尚能看到远处的灯火,现在全是一团迷迷蒙蒙的浓雾,将一切笼罩起来,什么都瞧不见了。
“小二黑,你不是说没法用法力,骗鬼啊,这鬼打墙是不是你?”许西元怒道。
许黑留心四周,像是才发现异样似的,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法子用法力。”
左手的手指末端再度变化,再一次,从手变为爪,扑向许西元的咽喉。
爪子擦过她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之后是一声闷哼,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洒在她的脸上。
伸手一摸,黏黏稠稠,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是鲜血的味道。
不是她的血。
那是谁的血?
除了面前断去半个胳膊,跪倒在一边的男人,还会有谁。
许黑硬生生折腾自己的手臂,忍着疼,露出一个笑容:“好像碰到你,每次都会断个地方。”
许西元下意识回答:“又没有断你的小弟弟。”
许黑笑出来,笑容糅合着强忍的抽搐,极难看。
“你别过来。”阻止要靠近他的西元,许黑说:“我还有一只手,要是不听话,你就砍了他,不要给我留面子。”
许西元浑身上下都是冷的,不是跌进冰窖,而是她本身就是冰窖。“我册那哪里砍得了,你好好管住他。”
“我……”
“别说你不行,你不试怎么知道你不行。你可以的。”
许黑笑,“好,我听你的,我可以。”
“杨过断了一臂还能做神雕大侠,你也可以,断个翅膀死不了。”
听到翅膀两个字,许黑又笑一笑:“嗯,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不了,你会死。西元,你把刀给我吧。”
他说的那么温柔,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在问她要十块钱去买糖吃。
猜到他的心思,许西元当即拒绝。“你别做梦了,要我的命还想要我的刀,不给。”
“西元,你给我吧,我觉得,那种感觉又来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面露无可奈何的凄哀之色,叫人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眼睁睁看着许黑的眼珠变成血红一片,握紧手里的小刀,许西元说:“忍住,你知道鲁迅为啥冬天不穿棉裤吗,郁达夫说他是为了抵制性//欲,不跟他老婆同房。他可以你也可以的。”
“西元,这毫无关联。”
“都是一种感觉,一种欲望,这就是关联。小二黑,你忍一忍,或许忍过几次就好了呢。”
“这一路上,我忍了好多次,我怕自己忍不过去了。”
许西元还要劝慰,心上警兆大生,一道金光穿过层层浓雾直指她的心脏。
“完了。”
在她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就此嗝屁的时候,她身上燃起足以照亮整个大地的耀眼白光。
白光以更为迅猛的姿态包裹金光,消融金光,消灭金光的彼端,想要她命的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欢呼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她认得,许黑也认得。
是摄制组的一员,一个不起眼的助理,给摄影师打杂。
“王超。”许黑报出他的名字。
王超一改白天畏畏缩缩的模样,从容潇洒地缓步走来,恰好和许西元、许黑形成一个三角。
“白娘子果真给你防身之法,如此厉害的法术,可惜可叹。”
许黑道:“你是道门的人?是你施法控制我?”
王超悠悠道:“天下修习道术千千万万,自然都算是道门中人,许兄亦然。至于施法,非是小弟这等后学末进者所为。”
许西元问:“王超是吧,你们道门只会这两种做人方式吗?”
王超看向赤脚的狼狈女子,微笑道:“许娘子的意思是?”
“要么猥琐,要么装逼。缩头缩脑已叫人厌恶,自以为是更是叫人恶心。”
王超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先前的模样:“许娘子还是那么牙尖嘴利。自己都……这样了,还有这等闲情。难怪许兄千年来对你念念不忘,甘心为奴为婢,为你自断一手。”
他轻轻抚掌的模样甚是风流,但在许西元的眼里,就是下流了。
“呸。我与小二黑的深厚情谊,你们这种装逼犯是不会懂的。”
断手尚未叫人落泪,不过一句话,许黑却是热泪盈眶,“西元,呜呜。”
王超不以为意。“再深厚的情谊,也不是要取你性命。”
“王超,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以为杀了我能让白素贞束手就擒,一心向道?”
王超眸色微凝,显然他并不这么认为。接下这趟差事前,他问过东岳帝君,为什么总盯着白素贞不放,区区一个蛇妖,为何如此重要。
东岳帝君的回答简单粗暴:“白素贞不重要,紫微星君重要,紫微星君晓得佛门秘辛。现在新神在拉拢道门中人,白素贞是其中之一,若是白素贞投向新神,于道门不利。”
王超不觉得白素贞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贪恋红尘的蛇妖,在这样的修行条件之下,压根难以成仙。何至于需要费神费力去关注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东岳帝君当然瞧出他的不以为然,丢出一个不容他拒绝的条件:丹药。太上老君助人修行的金丹。他只要杀了许西元,就能得到金丹,在此灵气稀缺的时代,获得修为的晋升。
每一个修行者的终极目标都是成仙,王超不会例外。
东岳帝君又道:“我这尚有个小玩意,你不妨一起带去用着。运气好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
小玩意便是被施法的小二黑。
傻愣愣的,醒来之后听说许西元的情况就要去找他,一点没想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无辜的许西元,倒霉的白娘子。”
王超记得东岳帝君的眼神,那种不该出现在得道者身上的眼神。
东岳帝君说:“谁叫那白素贞不好好修炼,一门心思要堕落。我就帮她一帮,少些挂碍。指不定她能立地成佛呢。”
“许娘子,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如此天真地以为道门一心想要白娘子修炼成仙呢。”
王超道:“杀了你,会让白娘子痛苦,她的痛苦会让东岳帝君满足,这还不够吗?”
☆、第一百四十三回 有得有失
这还不够吗?
对于一个上位者而已, 这确是足够了。
几经谋划, 屡屡挫败, 真佛也有三分火, 何况是东岳帝君。
他不是没想过放下,在许西元死的那一刻, 慈航道人将一切终结的那一刻。他以为这事情已经有了定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东岳帝君这里, 时间毫无意义。
在人世间的岁月长河里, 他甚至没有主动想起过白素贞和许西元。
除非别人提及。
然而提到白素贞和许西元的人太多太多。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不甘寂寞的修行者去探得一点消息四处流传。
每一次提及, 都是一个提醒。提醒他, 他曾经的失败。
也许是因为失败过太多次,到最后成为耻辱,成为一根刺, 一个结,牢牢地钉在东岳帝君的心里,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悄然长成一个隐形的心魔。
心魔在白素贞与许西元重逢的那一刻爆发。
若不是白蛇妖沉溺情爱, 为人所趁, 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东岳帝君,响当当的道门人物,位高权重,当然不会觉得这事都是他们作出来的, 反正错的都是别人。
是佛门,是法海,是白蛇妖,是许仙,是许西元。
让他失败,让他丢脸,更是错上加错。
既然是错,便由不得他不拨乱反正。
所以在八百七十六年之后,东岳帝君出手了。一出手便是七寸,让昔日的忠仆变成今日的索命鬼。
但,饶是东岳帝君也绝料想不到再厉害的法术控制不了人心。
人有了心,便有了挣扎之力。
哪怕许黑挣扎得很辛苦。
这份辛苦,王超看得最为清楚。
一路上,许黑起码有十几次得手的机会,每一次都被他硬生生忍了下去。
天真的山魈发现自己不妥,仍一门心思惦记着护主救主,并不立刻抽身而去。
也亏得他一片忠心脑袋不是很好用,否则王超没有这个机会,看戏的机会。
对许黑,他有一丝怜悯,但是东岳帝君的差事,他不好拒绝。这年头修行艰难,连一点寸进都是大捷,他无法拒绝太上老君的金丹。
没有一个一心求道的修行者抗拒得了。
良心这个东西王超不是没有,但良心和同情心抵不过金丹,抵不过积极进取的心。
许西元咋咋呼呼道:“东岳帝君不是神仙嘛,还帝君呢,怎么那么无聊小心眼?”
这哪里是神仙,简直是神经病嘛。
王超道:“就是如此无聊小心眼。许娘子,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许西元讲不出不要给我痛快,也讲不出求速死。“等,等一下。你有手机嘛,我想打个电话。”
王超笑道:“若是你想着让白娘子救你,还是死心吧。白娘子晓得你身陷危机,但是她赶不过来。此地离上海远矣,不是随便飞飞就能到的,且不说,御空飞行尚有被发现的危险。”
许西元道:“我不是想她来救我,我只是想告诉她一声,很抱歉没法子与她相守一生,让她不要为我报仇,原先该如何,还是如何。总要交待一下遗言,是不是?”
大概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擦掉脸上的血,稍许整理已狼狈不堪的睡衣,脑袋里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想过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整个人冰冰凉凉,手脚、脸都是,不知浑身上下那些血液都到了何处去。
见她折腾出几分冷静来,王超又笑:“只是可惜,我不曾带手机。倒是有件事情想请教许娘子,若是早知有今日,会否仍与白娘子纠缠不清呢?”
许西元板着脸,斜眼瞪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暗指是白素贞害我。我死了也不是她的责任,你是凶手,东岳帝君是凶手,如果能化成厉鬼报复你们,我不会客气。我与她是恩爱缠绵,不叫纠缠不清。修行管修行,劳驾还是多读几本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