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79)

　　我想她自己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陪着小弥待了很久，直到有人进来催促我们离开。
　　小弥握着铁门，跪在地上轻轻叩头，“妈，来生我还做您的女儿，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姨娘的！”
　　女人懵懂的看着小弥，最后还是傻笑着拍手。
　　我扶着小弥起身，走到拐角的地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小弥的母亲，她的笑容之下有竟有一滴晶莹泪滴，我的心头突然有些震撼，我不知道是因为母爱的本能，还是她明白了小弥的话。
　　我知道这个世间父母给孩子的关爱永远都是最无私无悔的，但小弥的母亲少了魂魄，应该不可能会知道了吧！
　　从关押的地方出来，小弥便坚持要将神婆和自己的母亲葬在一起。这件事情惊动了部门的人，听说上面的人很似乎很生气。到后来，本该来祭拜神婆的人都不敢踏足我们这个四合院。
　　黑鹰叔代表部门的人来劝阻过小弥，可小弥一步不让。
　　“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死之后难道你们还不肯放过她们吗？”小弥倔强又坚持道。
　　“小弥，不要任性，部门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手！”黑鹰叔也很是气愤。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个是我姨娘一个是我亲生母亲，我是她们最亲的人。黑鹰叔，您也说了，她们已经死了。作为她们最亲的人，她们的后事也该由我出面操办。如果您一定要介入进来，那我们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你！”黑鹰叔气的脸色铁青，“你知道部门的事情不能伸张的，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神婆刚走，孙师傅也不在北京，你倒是硬气了。”
　　黑鹰叔被小弥气的不轻，举起手作势就要打下来，我急忙上前拦着。不然黑鹰叔这一巴掌下来，小弥定是要被打的嘴角流血的。
　　我把小弥挡在身后，这丫头却还是不屈不挠，“真要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您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来试试看！”
　　我从没想过一向听话的小弥竟也有这样坚持的一面，当然，部门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也不敢曝光部门里的任何人任何事。说到底，这个部门是国家的机密，所以闹到最后也算是妥协了。
　　神婆和小弥的母亲可以葬在一起，但是坟上不能刻有姓名。不过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神婆死后没多久，小弥的母亲跟着被秘密处决。两方后事料理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若大的四合院，显得更加安静。房梁上的白布落下，除了死气沉沉，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了。
　　十三这次的任务是负责协助神婆救苏慕烟，任务完成，也就去了部门报道了。当然，上面对苏慕烟一直都十分重视。自从苏慕烟被救，上面一共派了好几拨人，甚至一天一连来几次找苏慕烟谈话。内容可想而知，为的都是周扬。
　　我很反感上面的做法，可我无能为力。这是他们同意我和苏慕烟冥婚的理由，否则他们才不会管苏慕烟的死活呢！
　　小弥的情绪很低沉，这些天都没有笑过。
　　晚上吃了饭，小弥就去了院子里的树下坐着，我很是担心她。
　　“去看看吧！”苏慕烟在我身边道。“有些事情，或许只有你可以让她重新振作。”
　　“我可以吗？”望着苏慕烟的眼睛，从那里面我看到了我自己。自从冥婚，我们之间似乎亲密了很多，我也并不避讳两人独处的时候，牵着她的手。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如果我的师祖周扬回来了，她就不再属于我了。
　　趁着现在，我可以冠冕堂皇的拥有时，我想好好的陪在她的身边。呵呵，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私心，是我心里的那点不敢说出口的欲望。这人的欲望一旦出现，真的很难控制，此刻我就已经迷失在拥有她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苏慕烟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脸上有些许的不悦，可又没有真的不高兴，最后只是无奈摇了摇头，“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其实我不知道苏慕烟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后来我也想过，她的内心大抵也曾挣扎过吧！
　　我像往常一样，去了院子里。站在院子中，我仍旧回头看了看苏慕烟。
　　她这样一个女人，周身散发的气质能令很多男人为之着迷。她就站在院外静静看着我，没有走近也没有离开。
　　我试着调整一个好的情绪，挤出一个温暖笑意在小弥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怎么还不去休息呢？”
　　小弥侧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冰冷，“师姐不用去陪你的那位鬼妻吗？”
　　小弥这句话揶揄的我一时有些尴尬，“那个，我看你晚饭也没有吃多少，饿不饿？师姐给你下面吧！还记得小时候吗，每天晚上你总是吃不饱，让我给你下面，你说我下的面很好吃。”
　　小弥盯着我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忽而轻轻笑了起来，这笑容让我有些不自然。“师姐，你真的觉得你下的面好吃吗？你真的觉得我每天晚上都吃不饱吗？”小弥说着，从怀中掏出神婆留给她的手帕，“你知道这上面绣的鸳鸯是什么意思吗？”
　　我被小弥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懵，摇摇头，“什么意思？”
　　“呵，这上面绣的是两只母鸳鸯！”
　　我的脑袋里一下就有些转不过弯来，难怪我看这鸳鸯有些奇怪，和我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原来竟是两只母鸳鸯。
　　“师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弥那勉强挤出来的笑意让我越看越心疼，我们从小就一直一起，小弥的身世我很清楚。相比而言我至少还有母亲有哥哥这些亲人，还有疼爱我的师父，可小弥，算是孤身一人了吧！
　　小弥说很久之前，有一对师姐妹，从小感情就很好。她们一起学习道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除魔卫道。在外人看来，她们就好像是亲姐妹一样。从未吵过架，也没有翻过脸。
　　这样的日子平凡简单，也很是快乐。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就如同一个魔咒，老天爷总看不惯这样简单的快乐。
　　转眼，这对师姐妹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她们之间的那种感情，不仅仅是师门情，不仅仅是友情，也不仅仅是姐妹情。
　　在那个年代，两个女人竟然生了男女之情，这件事情听起来十分荒谬。可感情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楚，谁也没有办法控制。爱情本就没有理由，尤其是早已深陷爱河的两个人。所以这对师姐妹决定终生不嫁，陪伴彼此。
　　日子过的平淡，可两人的心中是甜的。何况身在道门，终生不嫁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好景不长，两人之间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幸被外人所知道。
　　挣扎，彷徨，无助，她们被看做是不道德之人，背弃了祖宗例法，背弃了社会伦常。这样的人，部门容不下，师门容不下，社会也容不下。
　　两人彻夜难眠，久久抱在一起。那些幻想过的美好，渐行渐远。留下的是痛苦，是让心锥骨难愈的伤疤。这一夜，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提及以后。她们心里都清楚，事情的解决，唯有分开。
　　到后来，为了顾及师门掩面，也为了彼此着想，作为师姐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同门师兄的婚事，借此平息这段风波。
　　好在那位同门师兄并未介怀，只是师姐的一生从此都不曾快乐过。
　　师姐是为了师妹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师妹也为此愧疚了一辈子。她愧疚师姐对她的这份情谊，愧疚师兄对师姐的无言的付出却从未得到过回应。
　　后来师姐的魂魄离体，没有下落，为了师姐，师妹付出了一生，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直到死，师妹仍然耿耿于怀。
　　“师姐，这是当年部门里最为不耻的一件往事，你可知道那对师姐妹是谁么？”小弥似笑非笑，脸上又带着几分苦涩。
　　听到这里，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不敢说出口。
　　“那个师姐就是我的母亲，那个师妹就是我姨娘！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惊讶，我只是替她们感到惋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还要在死之后受制部门的种种规矩。
　　这些条条框框太多，将她们束缚了一辈子，死后还要被禁锢在这所谓的道德枷锁中，不能同穴顺心而为。
　　可到底她们做错了什么呢？她们不过是彼此、相爱，她们不过是想要厮守终身，她们妨碍到谁了呢？”
　　小弥说的激动，我也听的不是滋味。想到我和苏慕烟之间，若不是因为上面的人想要知道周扬的下落，怕也不会同意两个女人冥婚的。我不敢想象，如果上面的人知道我对苏慕烟的真实感情，是不是也会用各种手段，逼迫我做出自己不愿意做出的决定。
　　我沉默的看着小弥，心头微酸。
　　忽而这丫头一下扎近我怀里，将我死死抱住。
　　“师姐，你还不明白吗？我并不觉得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有什么错，我也不会吃惊母亲和姨娘之间的关系，那是因为我也在感同身受着，师姐……”
　　“师妹！”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害怕小弥说出来，急忙推开她打断道，“这两天你也累坏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小弥抬头看我，眼泪哗啦一下就涌了出来，“师姐，为什么？为什么你对那个女鬼可以那么好，为什么我就不行？难道你真的要和那个女鬼过一辈子吗？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这些年我忍的多辛苦，我以为就算我不说，至少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哪怕终生不嫁，我们还是能一直在一起。可现在我若是再不说，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呵呵，可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小弥站在我的面前，长高了，也越发出落的楚楚动人了。褪去了孩子的稚嫩，多了一分女人的美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小弥对我会……
　　“师姐，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小弥步步逼近，我有些无措，本能的开始后退，我答应过神婆要好好照顾她，但现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弥，你听我说，我一直都当你是我亲妹妹一般，我照顾你，关心你都是应该的。现在师叔不在了，我答应过师叔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弥突然停下，眼中蓦地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忽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自嘲道，“果然都是我一个人自相情愿的！师姐，我并不需要你的照顾！”
　　“小弥！”看她这模样我很是心疼，但我刚刚想伸出手，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膀，她却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身子瑟瑟发抖，猛然就退却了。
　　“别碰我！”
　　一句话生硬的将我们的距离拉远，我的手停在了半空，气氛也僵硬的让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生硬。
　　“你们在这里啊！庄槿，有人想见见你！”十三说完，目光在我和小弥的身上扫了扫，眉头轻轻皱起，然后拉着小弥走远，“神婆师傅的事情，上面让我来和你交接一下。主要是部门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有必要和你说清楚的！”十三说完又回头撇了我一眼。
　　我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或许也就只有你没有看出来，就连十三都看出来了！”苏慕烟在我的耳边微微叹息。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我对小弥只有姐妹情，师门义！真的！”我有些慌神，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苏慕烟一指抵在我的唇边，浅浅一笑，“我信你！我都明白！我只是担心你以后，到底该如何去面对小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