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秘密[重生](21)
“这病无碍吧?”
“大事没有。小事还需劳烦阁主你帮忙。”
教主眉目一挑,走过去将那柄暂时而言有些碍事的秋水剑往旁边一送,捧住这颗刺啦啦的脑袋,就俯上方才他还觉得不错的地方,亲了个热火朝天。
而在另一间房中,司徒瑛正在替欧阳然把脉,忽然见他双目一睁,目光炯炯,似有神光。
不禁讶然道:“欧阳公子?”
欧阳然却未应,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静坐了良久,才道:“阿瑛?”
神情威严,声音低沉。
司徒瑛几乎是下意识就改了口。
“教主?”
第40章 真相欲明(一)
司徒瑛一时不知道眼下是甚么情况。
那声教主出了口,方意识过来,叫错了人。但他已不必改口。容貌可以变,骨子里的气度却不会磨灭。睥睨的神态,毫无悲喜的眼神,种种一切,均在告诉他,这确实是教主无误了。司徒瑛松开了手,任由凤绮生将手腕抽了回去。
门外忽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司徒!快随我来。教主他——”
房门骤然被推开来,带起的风吹动了案上压着的白纸,几滴墨还晕在上头。灰尘在透进来的阳光中飞舞。赵青一脸焦色站在门口。房内,司徒瑛和凤绮生均在看他。
“教主方才忽然晕倒了。你随我去看看。”
他快速说道。
可是司徒瑛并没有起身。
赵青顿了顿。
“司徒?”
司徒瑛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刻赵青抿上了嘴。
凤绮生静静地看着他,唤了一句:“本座无事。”
赵青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天机门上那个张扬狂妄的凤绮生。他心里咯噔一下,别不是又出现两个教主。自神女峰后,司徒瑛日日给欧阳然把脉,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怎么就忽然又错乱了。赵青虽然脑子也随之错乱,心里头倒是马上就想到了房中的教主。
方才凤绮生忽然与他十分亲密,结果他头绪都未理定,瘦弱的青年就一头栽在他肩膀上,浑身软成一瘫。自相处以来赵青不曾见过凤绮生这个模样,即便是跳下了观音崖,教主依然生龙活虎。他立时吓了一大跳,匆匆将人安置好,就来找了司徒瑛。
赵青立刻道:“无事便好。”
说着就抬脚要回去看另一个凤绮生。
不料下一句话却令他停下了动作。
“你不必去看。”教主徐徐说,“你想看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十分简单,赵青却觉得无法理解。他在那站了很久,面上满是茫然。
“……甚么意思。”
凤绮生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终觉不忍。
“我即是他。他亦是我。我们本是同一个人。”
“这个世上,岂会有两个灵魂。”
司徒瑛觉得自己不该再听了,默默站起身:“我去找阿戍。”
赵青在那里,如同他手中常握的宝剑,站得笔直。他站了许久,方说:“属下愚钝。”
声音晦涩,茫茫然不解。
凤绮生拦住了司徒瑛,令他把房门关上,这才徐徐道来。
“当年,鎏火教创教始祖,于极西高地,日夜坐悟,晨起观旭日,幕色沐星河,在天地往复中,自己领悟了一套内功心法。这就是鎏火神功。”
“只是,这套内功心法,历任教主甚少有大成者。阳起阴落,阴至极而阳衰。它在经脉中的运行与别的功法不同,靠阴阳循环生生不灭。破茧便是一个关口。”
破茧,为何叫破茧?
因为凤凰涅槃,需浴火重生。
若破不了这一关,终生修为便停滞于此。凤绮生两月前,在房中修炼时,便陷入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关口。他清楚地感受到一个意识正与他撕扯身体的掌控权。练功损耗颇大,他便放任那个意识占据了主导。说来也怪,此人倒也自称凤绮生,并未给他惹出甚么乱子来。
不过好景不长,这人与他一样,亦想尽快突破八层大关。
结果下场亦与他相同。
得知体内又多了一个意识,凤绮生不禁自嘲一笑。但愿这人不会又想练第八层。不然一日复一日,一回变一回。他的感知岂非被撕成了碎片。怪不得过往的教主,要么修为留在第七层,要么直接走火入魔成了个疯子。
“本座虽然不知道,为何本座会与欧阳然产生联系。可就在刚才,本座全然苏醒了。”
这也意味着。
欧阳然体内那个不知名的意识,绝不会再有。
凤绮生对此很清楚。
自己与自己之间的感应,岂非是最清楚不过的。
赵青讷讷开口:“教主还记得观音崖下的六个日夜么。”
“记得。”
“教主可记得璞绿城内的千盏莲花灯。”
凤绮生颔首:“记得。”
他甚么都知道。因为这不过是他的另一段记忆。都是他经历过的一场回忆。
赵青寂静了一下,语气略带艰涩:“那方才,教主与我说,心魔尚须心药医——”
凤绮生沉默了。他的神情变了,有些晦涩难懂。
“赵阁主。”教主道,“那不过是本座的一段意识,因为新奇,才说的话。”
“你就忘了罢。”
南方的春天,到底是与北方不同的。离开天湖山时,屋檐树角,尚有冰雪未融。在五仪山时,风雪从未离开过。到了黄桐里,短短几天的功夫,连柳条都抽新了。花已开得十分盛。
黄梁一梦是黄桐里最好的一个客栈。里面的布置,自然也做得十分好。
鎏火教在西边,那里风很大,没有这样莺飞燕舞的时候。教内的弟子亦粗鲁的很,绝不会像寒单衣一样,穿个衣服连袖子也要理三遍。姑娘们在山头吆喝起来,不比汉子嗓子低。也不会同外面拎着剑的小师妹一样,娇滴滴地同师兄们撒娇。
寒单衣经过花园时,赵青正抱着剑,盘膝坐在假山上。他喊了声:“赵兄弟。”
赵青低头看他。
“请问贵教教主在吗?”
寒单衣问得十分客气。
赵青点点头,伸手朝里一指。
“你自去寻。”
寒单衣顿了顿:“可以劳烦你带个路吗?”
毕竟他连脸都不认识。
赵青道:“你往里走,穿过三个回廊,左边的院门前开了蓝色的花。里面的人之中,你觉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
“这世上美丑如何评定。你之佼佼者,或许于我并非如此呢。”寒单衣道,“此举不妥。”
“有理。”赵青回过头,仿佛对天边的流云十分感兴趣,“但他一定是最特别的。”
特别到,你见到了他,就知道他是谁。
寒单衣哦了一声。
他走了。
有许多人来过,有许多人又走了。
司徒瑛在不远处看着那个黑衣的青年,只觉得对方屁股都仿佛长在了那里。随后黑衣青年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武功不错的人。他也学赵青一般,盘膝坐了下来。
那人是周向乾。
司徒瑛看了一阵,忽然觉得背后仿佛有人,可他回身望去,甚么人也不曾见到。他在心中嘀咕,莫非自己最近睡得太晚,连幻觉都出来了。
周向乾是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忽然撞见以前认识的弟子,这才脚下抹油溜进来的。等人溜了进来,才恍然大悟。他心虚甚么!可避都避了,总不必再追上去。
这里地势高,往外一览无余,风光倒是不错。只是看久了也不会长出花来。
周向乾拍拍赵青:“哎,兄弟,你怎么一幅老婆和人跑了的模样。”
赵青没理他。只是看完了流云,又开始看面前夹缝中求生的一根野草。这根草或许是天上的鸟飞过时吐下来的,正好落进石头缝中。
“它说不定特别失望。”
周向乾莫名其妙:“啊?”
赵青盯着那棵草,说:“本来只在一个地方死生循环。忽然有一日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你说这草?”
“最终却落进这荒芜的石头缝中,比原先还不如。”
“……这么一说是有点惨。”
周向乾察言观色,直觉赵青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这里?”
赵青往后一躺,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天湖山更好。”
那里有他的兄弟。剑意阁事务虽然繁忙,兄弟们却十分和睦。年关将近时最热闹。吵吵嚷嚷的,虽然不是一个家,却如同一个家。哦,他都忘了,年关早已过了。
赵青终于长叹一声。
原来他觉得仿若美梦的短暂时光,当真只是黄梁一场梦罢了。
凤绮生正在喝酒。
他很少喝酒。他向来饮茶。可他如今不得不喝酒,因为茶不够宽解他心中的烦闷。刘戍起码有一点说得很对,教主甚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喜欢信口雌黄。
他驴了赵青吗?
没有。
他说的起码有一半是真话。
这世上确实不会有两个灵魂,他醒了,另一个凤绮生,自然就不存在了。
可那个凤绮生,当真是他自己吗?他也说不准。
在体内沉睡之时,凤绮生如同一个外人一般,感知着外界的一切。灵魂与灵魂,确实有感应。赵青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然而那个自称是自己的人,以他的名义,居然对他的属下做这种事。他无疑是震惊的。
凤绮生二十多年的岁月中,不曾想过情场欢爱。
更不曾想过那个对象是跟了他二十年的下属。
震惊之余,内心却还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知是该怨恨谁。
怪赵青所忠非人?
怪那个人轻薄自己得力手下?
还是怪自己,竟然产生了动摇。
凤绮生有一句话说对,破茧大关,确实可能令人神魂分离。但他亦有一句话没说,书上记载,欲引魂归位者,还需有水离珠作引。水离珠久藏武林盟,不是这么轻易便能得到的。过往教主中,或是因为自己功力不够,或是因为没有媒介。因而失败,也不足为奇。
如今他已醒了。亦不必再等。
今夜,他便要去夜探水离珠。
作者有话要说:
哇有小天使的敏锐程度,真的佩服。【吓地我都躲了起来.JPG】
第41章 真相欲明(二)
凤绮生原本以为他或许有一阵子见不到赵青了。毕竟他对人做那样的事,说那样的话,确实很不上台面。连他自己也看不过去。可夜深人静,一推开门,却见到一人抱着剑倚在廊角。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与往常并无二分区别。
“这么晚了,教主要去哪里?”
赵青坦然自若地问。
凤绮生抓着门边的手紧了紧。一时有些语塞:“出去走走。”
之前倒一直不觉得有甚么,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竟忽然尴尬了起来。秦寿与他吹牛打屁时曾经说见过寻常夫妇和离之后,尚在一屋生活,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过得下去。那时凤教主捧着书,落花飘进茶盏中,懒懒地笑。只说,既然能当夫妻,做个邻里岂非更简单。
秦寿直摇头,连连说教主你到底是不懂的。
现如今,教主一没娶妻,二没和离。竟忽然也能体会到那分不自在了。
赵青跟着凤绮生,像个没事人。仿佛今天与昨天,与过去的日日夜夜都一样。
凤绮生不欲让赵青跟着,把人赶回去睡觉。赵青却理也不理:“保护教主是属下职责。”
“本座还不需你保护。”
“哦。”
赵青回答得十分敷衍。
凤绮生捺了捺性子:“若有他事,自会寻夕雁与本座一同。再不然,阿戍还在。”
“阿戍连我都打不过。教主向来避柳阁主不及,岂会主动邀约?”
“你回不回去。”
“不回。”
凤绮生站住脚,威严道:“你连本座的话也不听?”
赵青贴在他身后,大无畏:“不听。”
“……”他居然就真的这样说出来了。
凤绮生忽然感到一阵憋屈。他原该说更严厉的话,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而赵青亦从没违背过他的话。但似乎所有的严厉在下午都用完了。如今有些枭雄气短,站不住脚。
赵青倒是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主动坦然道:“教主想些甚么,属下明白。属下公事公办,绝不让儿女情长耽误正事。也请教主千万不要多想。”
“属下听到教主先前与右使讨论水离珠的去处。水离珠一事,怕属下知道得要比右使还多。若教主应允,请随属下来。”
凤绮生道:“你如何知道的。”
赵青顿了顿。
月色迷蒙,并不是一个皎皎的夜晚。连带着他的声音也缥缈起来。仿佛隔了层纱一般。
“观音崖底之时,教主亲口与我说的。”他说,“教主不记得了么。”
凤绮生,当然不记得。
他如何事事全知。
他心头也不愉快起来。
这就好像是忽然发现原本一个全心全意只忠心于你的人,忽然间有了另一个关系更亲密的对象。所有的温柔,都成了他们之间的独享。你只能站在风月之外,遥遥观望。
凤绮生忽然转过头:“走罢。”
水离珠的事情,先开始赵青只听了个大概。之后,冠华莲生与凤绮生又谈过不少。当时赵青并不在场,这些事是后来才知道的。凤绮生说,水离珠神琅草与混沌剑三物,本都出自天机门。而天机门祖师早已不在人世,此物太久远,亦无据无引,不可查考。当年,混沌剑被人带下山之时,水离珠亦由另一弟子带走,在边陲乱世,流转许久,方又寻回。
寻回之后,不多久,就交给了武林盟。
说起边陲,凤绮生唯一的印象便是年幼之时,曾与父亲同游来到天湖山的祭师。他问过冠华莲生,那水离珠应在何处。冠华莲生道,既然交给了武林盟保管,即便是被下任盟主吞入腹中,亦是不必过问的。好在这东西虽被称为三宝之一,实则有用之处并不多。论治病不如神琅草,论杀力不如混沌剑,颇有种弃之无味食之可惜的感觉。
赵青与凤绮生黑衣蒙面,悄无声息地行进在夜间。夜风飒飒,他们正往山中而去。
“上官流云的钱财人脉,在天下数一数二。欧阳鹤掌武林盟以来,与他私交甚深。历任武林大会,都会邀请上官流云参加。教主可知其中缘由?”
凤绮生道:“本座只听说,上官流云游历江湖之时,曾蒙欧阳鹤相救。”
“教主醉心武学,于江湖八卦一知半解,也是正常。”
凤绮生:“……”
怎么忽然有种被扇了一巴掌的错觉。
赵青继而说道:“当年老教主与欧阳鹤并非战至平手,而是更胜一筹。原本不必教主替父上阵。是欧阳鹤在黑水河与老教主邀约了第二次比试。当时凤老教主已精力衰竭。欧阳鹤却忽然换了个人一般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更甚过往。因此老教主才一时不察落了下风。”
这事,凤绮生应当知道得比赵青更清楚,可不知为何,想来印象却十分模糊。
他道:“依你之意,此事与水离珠有何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是上官流云连夜赶至黑水河,与欧阳鹤密谋之后,才出的变故。后续多半是夸大之辞。有人说欧阳鹤住处当晚流光四溢,映云霞万丈,堪称奇景。还有人说武林盟主到底是德厚之心乃天定,天相助也。
至于这传话中的景象,到底见到的人有多少,也只是人云亦云说不真切的。
当日凤绮生与赵青说到这一段时,赵青也很疑惑。
这水离珠要论传说所言,也不过是引魂之用,难道还能令人武功大进?若真如此,欧阳鹤早该称霸武林,连凤绮生也不会是他对手的。
当日的教主却说:“且不论真假,单看欧阳鹤与上官流云的关系。你觉得,他会将水离珠置于何处?”
赵青想了想:“一定是一个很安全,却又无人寻到的地方。”
但武林盟是肯定不可能的。那里进出人多,又是众人第一想到的地方。
不在欧阳鹤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不然他如何安睡这多年的日夜。
如果不在欧阳鹤手中,那就很有可能在上官流云手中。
月亮逐渐被云彩遮住,山路难行,兽鸣狐咽,半夜的风愈大了。遮掩的树木之间,一角飞檐冲天而出,渐显青砖红瓦。雁霞山上有一处别院,上官流云的别院。凑巧欧阳鹤一年之中也会来此小住几日。有谁会想到,武林盟至宝会光明正大置于一处别院呢?
凤绮生与赵青对视了一眼,赵青先他一步,猫身贴至墙角边,一个纵身就上了墙。
凤绮生随后而至。
这院内隐有灯火,还有巡逻的家丁。三班轮换。
教主道:“一处很少居住的普通人的别院,需要用上夜巡的人么?”
赵青肯定道:“不需要。”
除非这里有甚么要人照看的东西。
两人都是武功超卓之人,除非欧阳鹤亲至,寻常人发现不了。贴近院内时,凑巧一队家丁提着灯笼正要过来。赵青手中握了一把飞石,却被凤绮生按住了手。
解决他们是很方便的事。但教主此来只想探虚实。
“哎,一年到头瞎转悠,我看这庄子里也没甚么值钱物。”
“你知道甚么,有钱人的院子,说不得连棵树也价值连城。”
“我还当这里是金屋藏娇呢。”
“说到这个,这庄子里,确实有个院子是不能进的。上一班有个兄弟,就因为一时好奇,结果被人拖走了。到现在也没寻到半点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