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形外挂(65)
燕晨挑眉,心中一喜:会出现穿越者, 说明这个小世界的规则还不稳定,对他也不会再有像之前那么大的限制。
第一个世界也就算了,主世界的人大多情感薄弱,依赖分源的反馈, 来体会人类应有的七情六欲。
上个世界, 可把他憋坏了。
和系统确认过后,接收完主剧情,燕晨选择投放。
记忆融合, 他首先听到的,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以及身后如雷贯耳的鼾声。
雨天好入眠,更遑论此时已是深夜。
燕晨却坐在窗台前,手捧着书卷。
桌旁点了一盏油灯——半个时辰前,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从窗外路过,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人走远了, 燕晨都能听到对方含沙射影的咒骂声。
雨点打湿屋檐, 燕晨打了个寒战。
他穿一身浅青色破布衣衫,住的是最便宜的驿站, 随行的「书童」是个三大五粗的络腮胡子,确实怎么看, 都是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
谁能想到, 他来自江南知名布行, 燕家呢?
——说来自也不太对, 燕晨其实是燕家的养子。
燕家从商, 燕家主只有燕灵川这一个女儿,偌大家业以后定然是要全部交给她的。
只是即便打算往后招赘,他也担心燕灵川受了欺负,便做主收养了燕晨,好让他以后多多帮衬燕灵川。
故而,虽说清楚自己的身份,但燕晨自幼就被燕家养大,燕家待他丝毫不差,说是亲子也不为过。
——但小世界的燕晨不是这么想的。
当今年号为景,景帝登基时下令:商贾亦可从仕,通过科举、武举来考取功名。
燕家主不想看到养子和亲女争家产,便将他送进了书院,让他尝试走科举入仕。
穷人莫说读书,连认字都难。
而燕家主虽防备燕晨,却仍给了他最好的资源,还明言即便考不上,燕家也会养着他,这已经是仁义至尽。
燕晨自小读圣贤书,也是知明理的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对燕家主十分感恩,只不过,这种感恩有点太过头了。
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吃一口饭,欠燕家的。
换身新衣,欠燕家的。
若不认真读书、考不上功名,那更是无颜面对对他苦心栽培的燕家主。
年幼时他说这话,燕家主只当他知恩、肯努力。
没等他发现养子的思维不对劲,及时扭转,便又因忽患重病,匆匆撒手离世。
古代讲究男女大防,燕晨和燕灵川又无血缘关系,两人接触并不多,往往借书信、或仆从之口往来。
燕灵川每每向燕晨表达关心,他便诚惶诚恐,以十倍的感激和祝福还回去。
燕灵川说过他几次,他也改不过来,再加上她要忙于族中事务,慢慢地姐弟俩交流就更少了,只在年节时寒暄二句。
好意无数次被拒绝,是个人都会心灰意冷。
这次赶考也是一样。
燕灵川从百忙中抽出空来,给燕晨准备了马车、仆从,干粮,以及足够他大手大脚花用的银两。
燕晨拒绝了。
他只要了马车,以及刚好够在路上,被驿站老板娘骂个来回的银两,又点了一名护院,便这样出发了。
最后,他那因常年熬夜苦读、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赶考路上染了风寒之后,又因没钱抓药,久病不愈,嗝屁了。
燕晨:“……”
思绪回笼,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鼻塞了,赶紧放下书,起身关窗,而后熄灭油灯,回到床边。
掀开棉被,一股阴冷的霉味和尘土味道涌入鼻腔,燕晨忍了忍,宽衣躺下。
房间很狭窄,「书童」也就是护院耿明,睡的是驿站老板友情搬来的木板床。
也不清楚他到底睡得舒服还是不舒服,鼾声震天,燕晨就是想睡觉,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他干脆闭目养神,思索起这个小世界的主剧情。
和之前不同那些炮灰家人不同的是,这个小世界的燕灵川,在主剧情中有不少的戏份。
——她是穿越女主的对照组。
江南丝织、蚕桑、布业发达,燕家如今在苏州城称得上是只手遮天。
而二十年多年前的苏州城,却还有一个温家,与之鼎足而立。
女主正是温家的小女儿,温罗青。
家道中落,温家人并不甘心,温罗青也不知被谁灌输了「燕家打压温家,才使得温家一年不如一年」的思想,对燕家十分敌视。
她想要重振温家的荣光。
燕灵川很不巧,就成了温罗青眼中,她前期在苏州城的最大竞争对手。
敌在暗我在明,燕灵川被数次下套,不得不断尾求生。
燕家手底下的铺子和产业,就这样被温罗青吞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则被闻着血腥味围上来的鬣狗瓜分。
最后,温罗青作为胜利者,步子迈向了京城。
最终,她不仅成为了享誉天下的皇商,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而燕灵川,家财散尽,商誉被毁,唯一有可能指望得上的养弟,也早早在赶考路上病重而亡,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此后她的一生,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孤苦无依。”
横竖睡不着,这具身体熬夜也熬习惯了,作息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
燕晨干脆坐起身,给燕灵川写信。
燕家主当初给他请夫子时,唯恐养子长歪、品行不端,特意给他挑选的,都是善名远扬的老秀才。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满口之乎者也,学问够广,却不够深入,全都是表面功夫。
最擅长的事,是对学生指指点点:“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像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女七岁不同席、君子动口不动手,吾日三省吾身、百善孝为先……①
种种条条框框,倘若精读、细讲,听者自然会有所受益。
但这些夫子没有做到,只是一味地向燕晨灌输这种思想。
导致本就因身份问题,心思敏感的幼童,最终长成了一个封建礼教思想下,正直克制的书呆子。
燕晨微微叹气,安慰自己:好歹这个世界对他影响不大,只是保留了「性格正直」这一特点。
比如现在,燕晨不断向自己灌输着:养姐虽和我交流较少,但对我帮助颇多,一个女子孤身在家,定然需要家人慰问。
何况父亲已然离世,我更当遵循他的遗愿,多多关心、照顾好养姐,考取功名给她撑腰。
诸如此类种种想法的洗脑下,燕晨微微一笑,终于可以提笔写信。
他在信中,先简短地慰问了一下燕灵川,而后正直地提醒她注意照顾好身体。
最后,燕晨开始卖惨:“我出门后才知,一路上要花销的地方有这么多,驿站只有一张床,只好委屈耿明睡硬木板,“他睡得极不踏实,鼾声能把屋顶都掀翻,我便生出愧疚来,只是苦于银两不够,不能换更好的客栈。”
“我与同路的几位书生交流,更觉自身才疏学浅,只是以往不知,一本书竟要这么贵,若没有父亲和长姐,我恐怕此生一本书都难得可见。”
“呃……”虽然后半段总结下来,就是「要钱,要很多钱」这几个字。
但燕晨写完,仍旧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正直的光辉。
他吹了吹信纸上的墨迹,满意一笑。
等燕灵川让人给他送钱,没有了足够的流动资金,他倒是要看看,这次温罗青还怎么给燕灵川下套。
对了。
燕晨收好信,又想起一件事。
景帝子嗣缘薄,先前两个儿子不是身体有疾,就是脑子有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唯一还算靠谱的幼子。
幼子如今才十三岁,就被景帝火速立为太子。
而主剧情中未来的皇帝,温罗青最大的靠山……现在好像是个王爷?
燕晨感到自己的正直之魂在叫嚣:
太子殿下才是正统,一个宗室出身的王爷,竟敢肖想帝位!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