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日记(47)

　　“我照顾他，我给他洗澡梳头剪指甲，我给他喂吃的。”
　　季听见戚灼始终不松口，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扔掉蛋宝宝，便将整个身体趴在育婴箱上。戚灼往舱门口走，他两只脚在地上拖，不断伸手去勾旁边能勾到的一切东西，再眼睁睁看着它们从用力到泛白的手指里滑走。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他一直在呜咽，也没有别的话，只不断重复喊着戚灼。
　　戚灼任由季听挂在育婴箱上，却在打开舱门的瞬间，倏地出手将他扯起来丢在一旁，再迅速跨入沙地，反手拉上门。
　　季听踉跄几步后便扑过去，却听到咔嚓一声，再去拉动舱门时便拉不动了。
　　舱外天色已暗，沙地里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物体轮廓。但庞隆城方向的天空却被黄蓝光束映亮，可以看见飞行的机甲。枪炮声也比白天激烈，应该是纳鹰军和螅人又在开始一波激战。
　　戚灼扫视了圈四周，提着育婴箱走向那架汽车残骸。舱外的夜晚温度骤降，他紧了紧身上的夹克，育婴箱里也传来小小的喷嚏声。
　　戚灼拉开残破的车门，将育婴箱放在了座椅上，再关门退后。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突然又将车门拉开，最开限度敞开着，并揭开了育婴箱盖。
　　这样若是婴儿的父母找来或是其他人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周围一片黑暗，戚灼在敞开的汽车前站了半分钟，听见躺在育婴箱里的婴儿短促地啊啊了两声，像是在唤人。
　　远方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他转过头，看见某处腾起了火光，天上机甲在四处乱飞。
　　“啊，啊啊。”婴儿还在黑暗中唤人，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安。
　　戚灼沉默着没有应声，转身径直离开。但才走出十几步，空中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
　　他猛地仰头，看见一颗流弹划破夜空，像是彗星般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这片沙地飞来。
　　戚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流弹，从它的行进路线判断它的落点，接着又看向了汽车。
　　隐约光线里，他看见婴儿已经坐起了身，两手紧紧抓着育婴箱的箱沿。虽然看不清婴儿的面部，却也知道他正盯着自己。
　　“啊，啊，啊。”婴儿稚嫩的声音不断响起。
　　戚灼再次看回空中流弹，就在它呈现出抛物线的下落状态时，突然朝着汽车冲了过去。
　　婴儿看见戚灼冲自己跑来，立即松开了育婴箱，两只手在空中兴奋地上下挥动，像是小鸟儿扑扇着翅膀要起飞。但下一秒，这片区域被流弹光照亮，戚灼的五官变得清晰，婴儿认出他后，又开始朝着他噗噗噗。
　　戚灼冲到汽车旁，一把提起育婴箱，转身朝着前方狂奔。他顾不得婴儿的头还露在育婴箱外，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将婴儿关在了里面。
　　砰！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从背后涌来，他朝着前方扑出，和育婴箱一起摔在了七八米外的沙地上。
　　爆炸让这片沙地犹如白昼，沙粒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沙地上瞬间多出一个深坑，可以看到露在坑底的干硬土层。
　　强光很快消失，沙地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散落的几块汽车塑胶部位在燃着火苗。
　　片刻后，一团沙丘动了动，从里面慢慢爬出来个人。
　　戚灼甩了下脑袋，将脸上的沙粒抹掉，又喘着气打量四周。
　　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向一个小沙丘，伸手插进沙子里，将那个育婴箱拖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在箱旁摸到了开关，箱盖才打开一条缝，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婴儿哭声。
　　戚灼将缝隙开大些，凑过去往里看，哭声立即收住，接着便是噗噗噗。
　　他又面无表情地将箱盖合上。
　　从戚灼离开机甲，并从外面反锁了舱门起，季听就被极度的恐惧笼罩。他既怕戚灼扔掉蛋宝宝，也怕他不再回来，拍了会儿舱门后，便全身发抖地蹲在地上呜咽。
　　“成火哥哥，不要扔掉我们……呜呜……不要扔掉我们，呜呜……”
　　当舱门被拉开，颀长的少年人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季听的声音陡然收住。他迅速爬起身，怔怔仰望着戚灼，那瞬间除了不可置信，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心脏都涨得快要停跳。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他走前两步，似想往戚灼怀里扑，却又迟疑地顿住。
　　戚灼看见他这幅模样后怔了下，也没说什么，进了机甲舱，将手上的育婴箱放下，再转身去关舱门。
　　季听的目光落在育婴箱上，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原来没丢啊！哈！成火哥哥，你没有丢蛋宝宝！”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箱盖，看着那正吸着鼻子眼眶发红的婴儿，小心地喊了声宝宝。
　　婴儿立即委屈地朝他张开了双手。
　　“我的蛋蛋呐！”
　　“啊，啊。”
　　戚灼关好舱门，抱起双臂靠着舱壁，看着这俩亲热抱在一起不停互相述说的小孩，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
　　季听听见了，便放开婴儿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搂他的腰。
　　戚灼立即警惕地闪开：“干嘛？”
　　“我也抱抱你。”季听再次搂住他的腰，仰着头，红肿着眼嘻嘻一笑，又在他腰上轻轻挠了一下。
　　“我草！”戚灼一个回神，猛地原地蹦了起来。
　　“哈哈哈。”季听快乐地大笑，脏兮兮的脸上只看得清那双晶亮的眼睛，一排细碎小白牙中的缺口也非常醒目。
　　戚灼站远了些，伸出手指警告地点了点他，“别高兴太早，我只是不想摊上条人命，等到离开这儿，就把他交给军队。”
　　季听的笑声顿住，似是想说什么，但见戚灼神情严肃，便转了转眼珠，回道：“好哦。”
　　既然要将这婴儿暂时留下，戚灼便去将他抱出来，准备检查育婴箱，看能不能找到婴儿用品。
　　“噗。”婴儿被他举在空中，拧着眉头喷口水泡泡。
　　“你个胖猪崽，再吐一下试试？我想要捏死你的话，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噗噗。”
　　“老子不和蚂蚁计较。”
　　戚灼将婴儿交给季听，但他抱不住，便道：“你们坐地上吧。”
　　“坐地上啊，那多脏啊。”季听不愿意。
　　戚灼有些震惊：“你觉得你俩比这舱底要干净？我都怕你们把地板给坐脏了。”
　　季听瞧瞧这光可鉴人的金属地面，不情不愿地扶着婴儿一起坐了下去。
　　戚灼仔细研究这个育婴箱，发现它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既坚固又高级，箱子左侧还刻着两个字母：Q.J.
　　他猜测这可能是婴儿的名字。
　　育婴箱揭开箱盖后还可以拉长，像是一张小床。箱内上层只有毛毯和软垫，但下层有个暗屉，打开后，里面装着叠好的小孩衣服，还有一个奶瓶和装着一小点乳白色粉末的瓶子。
　　戚灼猜测那一小瓶粉末是奶粉，外面还封了个透明袋，粉粒粗糙，颜色不匀，不像是品牌产品，倒像是自制的。
　　戚灼打开闻了闻，是牛乳的味道。
　　他有些不明白，街上随处都能买到奶粉，能拥有这种高级育婴箱的人应该也不差钱，为什么还要给婴儿喂自制乳品，还小心地封得严严实实，像是装着什么珍稀物品。
　　季听坐在地上，婴儿就坐在他两腿间，四只相似的大眼睛都看着戚灼。婴儿看见奶瓶后，眼睛倏地亮了，口水在嘴角挂出了长线。
　　“啊，啊。”他对着奶瓶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
　　戚灼将奶瓶搁在他身前一步远处，再退后继续在育婴箱里翻找。
　　婴儿朝奶瓶伸长手，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季听便去给他拿了过来。婴儿接过奶瓶后很是高兴，冲着季听笑了下，露出几颗细碎的小白牙。
　　季听看着他的牙，郁郁地问：“成火哥哥，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可能吧，要是有螅人冲进来的话。”戚灼心不在焉地回道。
　　季听小声道：“你别怕，螅人冲进来的话，我会保护你，我说的是我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