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be以后(37)
或许是因为总不能遇见好天气。
裴词出神想着,慢慢放空心神。
走了会,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温度开始降低,不断有寒气从窗外冒进来。
裴词如今身体不好,坐在车上,一动未动,僵了许久,忽的感觉有些冷,他咳嗽了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在十分昏暗的光线里,摸到了一壶水。
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材料,水还是温的。
裴词顿了顿,眯着眼看,借着车窗外微弱的一点光,才发现这马车的条件其实并不差。
比起押送罪臣,反倒更像带人出游,做的实在舒适,不仅宽敞,物事皆全,裴词摸了摸,还发现身下垫着的是十分柔软的地毯。
这倒是比上次的待遇好多了,上次他深夜逃亡,什么也没有,风雪交加,又湿又冷,到了临都府就生了场大病。
现在想想,那好像已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了。
裴词咳嗽一声,声音有些压抑,他捏捏鼻梁,正支持不住,想稍微睡一会,便听到外面雨声里传来一道模糊的询问:“先生,你还好吗?”
周澜深也跟着?裴词怔一下,倒没有想到。
谢凉不知道想将他先囚在哪里,但用玄甲卫已经足够,周澜深总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必劳烦他。
大概只是送到城外。
没想到走了这么久还未出城。
裴词想着,挑起窗户,道了声无事,还未说完,风雨顿时飘进来,吹的他不得不暂时掩盖起车窗。
有那么一瞬间,裴词依稀看到了上京府巍峨伫立的城楼。
城楼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上京的月亮十分明亮,但因为下雨,已经极度微弱,完全漆黑的夜里,只剩下不知道哪里飘过去,暗淡的仿佛被雨水洗过,褪了色的光。
那个人影黑漆漆一块,笼罩在这样的阴影里,站的十分随意。
江林生撑着伞,一声不吭,偷偷的抬头,只能看见身旁人衣角上沾的点暗淡的光。
这个王朝最最尊贵的人,垂着眼,整个人的神情极为冷淡,他错落在温柔又模糊的光线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割裂感。
江林生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晓他才是掌控一切的,极为凶猛的存在,自己心里却无端的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第29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下雨, 裴词这一觉醒醒睡睡,感觉不大舒服,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场景大多都没有十分确切的样貌, 只有一个个相对模糊的概念。
那是一团明灭的黑暗, 裴词接近不了, 但看着它, 总有种陌生的熟悉感。熟悉到让他心悸。
裴词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顺着梦境不断漂浮,他感觉自己好像由此被拖进了汪洋无尽的深海里, 海水不断在打湿他的头发, 让他不停的沉溺,却怎么都走不出来。
裴词废了很大力气, 才退到梦的边缘, 然后从这一团团逐渐模糊了的影子里,迟钝的想起来,这些一块块色彩斑驳的图像, 似乎是他遗失的记忆。
对于记忆, 裴词以往是从不会不执念的,这与他本身平和的秉性有关,也与他总是在遗忘有关。
早在与系统开始纠缠起身体的使用权起, 他便总在遗忘了,因此对于记忆,无论珍贵或不珍贵的,他常常都无法留住。
因而对他来说, 他并不会十分执着过去, 认为过好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因此, 裴词从不会嘴硬, 才会在谢凉表明心意之时,十分珍重,又十分迅速便思索起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因为裴词本身对感情足够冷静,或者说冷漠,只是他多年挣扎逆行之下,对事情本能的处理方式。
他的记忆不允许他在任何一件事上拖沓犹豫或不决,涉及感情,更是如此,才能够尽可能不留遗憾。
因而在以往的许多年里,裴词对失去的记忆执念并不深刻,他相信他已经在每一个选择的节点尽可能做的妥当。
即使拥有记忆,他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裴词一直这么想。
但在这个有些抽象的梦境里,触目所见皆是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梦境中的雨,与马车外的瓢泼大雨连为一体了。
裴词甚至能够清楚感知到,他就在梦境里,却不知为何,身体在执拗的不愿醒来。
裴词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做出这种与意识相悖的反应,只好好奇又随波逐流的不断往前,看一幕幕逐渐清晰的画面。
这些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很重要?为什么全身的力气都叫嚣着想起?
半梦半醒间,裴词强迫的让自己尽可能思考,去看梦中一块块飞速略过的雪地,与无尽斑驳的各种颜色。
然后反应过来,这些大雪,大概是一些曾经被他遗失过的记忆。
梦中的裴词暂时还判断不出这些碎片来自哪里,只是沉默的看,忽然间,他听到意识外面的风声阵阵,好像依旧在下雨。
而他依旧清醒的被阻挡在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执拗太过强横,在无休止的抵抗之下,某种力量开始妥协,斑驳色块慢慢移动起来,在裴词梦境中形成一瞬瞬画面。
这些画面闪动的很快,裴词看着,记的也很快,他前所未有的专注,许久之后,才一点一点将其拼成一个个完整的情节。
这些情节的冲击力都十分强。第一个情节里,是十分鲜艳的血。
一滴滴掉落在桌面上的血,蜿蜒而下,因为迅速,很快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线是动态的,因此裴词很清晰看到,它又慢慢滴进了桌子上清澈的酒水里。
大概是一场盛大的晚宴,杯子的质地很好,血滴进去,一下就被染红了,裴词的梦境好像也一下被染红了。
裴词懵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什么,然后耳边听到“砰”的一声,酒杯被人用力撞倒,杯子啪嗒碎了,鲜红的酒液顺着地面汩汩蜿蜒。
这是一个模糊的画面,裴词努力的往上,但是看不到血线的主人。
在这一瞬间,他无端的感觉到难过起来,他伸出手,想摸摸看面前的人是什么样子,可眼前的画面忽然就散了。
裴词呼吸乱了一瞬,他不安的动了动。然后在铺天盖地的低沉情绪中,心脏渐渐麻痹,像是重新被人沉在湿咸的海里,不断感受到窒息感。
然后裴词看到了稍长的第二个片段。
第二个片段比第一个长的多,但也模糊许多,裴词在梦境里抬头,只能看到天上正垂下来的,像是暗夜中点燃灯火的微弱的光。
这是一团黑黄的影子。
裴词看着它,又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漆黑与昏黄的交替中慢慢沉闷。
他沉默的等待,不知等了多久,影子们终于逐渐清晰起来,不断变换,最终分离,黑暗拉长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人影背对着裴词,即使隔的有些远,也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锋利感,宛如月光下饮饱了血的刀,时时刻刻泛着冷淡寒芒。
裴词几乎是立刻判断出这是谢凉,可是梦中的谢凉并不说话,甚至没有回头,裴词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无措的看着他。
然后看着他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即使是在足够深沉的梦境中,裴词的意识也随着这个身影的消失快速波动起来,他似乎站在一片无尽的深渊里,上下左右皆是空茫,空的让他窒息。
裴词开始意识到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状态,而是应该醒过来,梦境终归是梦境,只有被影响的偏颇的情绪,而不能支持足够清晰的思考。
而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想清楚这片鲜血和谢凉之间的关系。
在对梦境有意识的排斥下,裴词在巨大的疲惫中逐渐清醒,当即将看见近乎明亮的天光时,他飞快的从被打断的梦境中又看到最后一个画面。
在这个画面里,有一片白雾茫茫的雪,错落在无边无尽的黑夜里。
一辆马车不知道发生什么,飞快的从夜色的尽头跑出来,奔驰在山间的羊肠小路上,仓促的姿态,仿若在逃命。
也或许确实是逃命,因为太过急切,马车甚至不小心撞到了路上遗落的石头,巨大的冲击力,将车里面的人也撞出来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