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男主后发现救错人了(56)
崔晏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大殿, 快步追上温连,捉住了他的手,“那你呢?”
有很多人疼爱他, 那温连呢?
温连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我是你爹,当然也是疼爱你的。”顿了顿,他着重强调, “当然,是父亲对孩子的疼爱。”
听到他的话,崔晏缓缓松开手, 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问的是, 有人疼爱你么?”
话音落下, 温连身子一僵,他诧异地回过头,看到崔晏伸出手, 指了指天空, 眼眸凝定,“你在天上,过得好吗?”
一刹那, 温连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在他的世界里, 他只不过是无数普通人的缩影,一个身世稍微悲惨点的打工人, 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 攒钱还房贷。
过得不好吗, 好像没有什么不好。
过得好吗,好像也说不上有多好。
一个人的日子他早就过习惯了,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他偶尔也会交几个朋友,但大多都是浅尝辄止,恰到好处的社交。
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是个好人,很善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了。
温连的座右铭便是人生是自己的道路,这条道路上失去谁都有可能,他唯独不能失去自己。
所以只要他自己对自己好就够了。
不开心就看看天空,烦恼时就去楼下跑一圈,想到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就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很幸福的。
这样独来独往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小半生。
没人问他过得好不好,是否有人疼爱。
旁人眼里他独立,阳光,永远可以带给别人能量。
可他自己呢?
温连对上崔晏直勾勾看来的目光,竟在此刻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他挪开眼,随意地敷衍一句:“我过得挺好的,很多人喜欢我,也有很多朋友,用不着你担心。”
他来这里的任务是帮助崔晏,至于他自己,重要吗?
听到他的答案,崔晏指尖的力道微微松卸,抿了抿唇,说道:“你骗不到我。”
温连自然知道他聪明,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忽悠了,他干笑两声,拍拍崔晏的脑袋,说道:“行了,我骗你做什么,少多愁善感。”
“天上的天上,你说的宇宙,太阳系、银河系、更大的星系团,你见过么?”崔晏出声发问,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冰天雪地,大山大河,漫天极光,比人高的蘑菇,可以吃的面包树,你真的见过么?”
温连哑然地看着他,手掌顿在半空,半晌,讪讪地收回手。
哪里见过呢,他哪里都没去过,冰岛的极光,热带雨林的面包树,温连最多也只是在书本网络上看过几眼。那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想要崔晏有活下去的希望,让他觉得世界很美好罢了。
“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崔晏攥紧他的手腕,沉声开口,“人生苦痛孤单,你告诉我这些,其实就像当初你受了伤,难过到无法排解,不得救赎时,自己告诉自己这些一样。”
温连愕然地看着他,那双仿若可以摄人魂魄的洞黑眸子,竟在此刻让温连心慌意乱。
脑海里倏忽闪过无数不愿面对的片段,十几岁时在父母的葬礼上,他孤单茫然地立在两张冷冰冰的相片前,分明一滴泪都掉不出来,可自己却清楚知道,他整个人在渐渐的崩塌破碎,陷入无止境的深渊。
那时他只能住到乡下亲戚家,寄人篱下,夜深难眠,温连便偷溜出去,抱着腿坐在门口板凳上,望向天边的夜空,想象父母会在天上看着他。
他告诉自己,这颗星星是爸爸,那颗星星是妈妈……
后来再长大些,他知道那些星星谁也不是,每颗星星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可每次痛苦难过,温连还是会习惯性地看看夜空,这样就好像他还是小时候那个有家人陪伴的自己。
最疼爱他的人已经都不在了,他只剩他自己,和天上的星星。
星星是不会消失的,唯有时间的流逝才可将其身影消匿,第二天,这些星星仍然会从天边浮现,生生不息。
如果不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他也早就不想活了——为谁而活呢?
他的人生本就没有意义,难道他还不能自己给自己一点堪称可怜的意义吗?
温连呼吸微微停滞,难得焦躁,他试图把手腕从他掌心挣扎出来,胡乱搪塞道,“你别瞎想了,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知道。”崔晏捉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心口,眸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们是一样的,不过都是想在这痛苦的世界里,找寻一隅真正属于自己的角落,相互依偎,舔舐伤口。
他需要温连,温连也需要他。
良久,温连立在原地,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崔晏,你喜欢我什么?”
听到他的话,崔晏茫然地抬眼,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件事。
他在脑海中仔细寻找了片刻答案,低低道:“在这个世上,我只会不加任何揣测地信任你,我可以笃定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永远不会伤害我,想和你亲近,难道这还不够么?”
温连忽地笑了,他伸出手,指尖点在崔晏的心口,像敲门一样轻轻扣了扣,说道:“这些都是借口,喜欢一个人需要的是理由,而不是借口。”
长这么大,虽然温连也没有谈过恋爱,但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喜欢一个人不该只是想和对方亲密,相互信任,相互依赖,这太简单。
“如果只是互相信任,想要亲近我,那父子朋友都可以做到这点,”温连收回指,仔细斟酌一下词句,低声道,“想和一个人亲密,并不代表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在心底强烈感受到的。舍不得让他烦恼却独自烦恼,不敢让对方讨厌自己还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喜欢本质是小心翼翼、焦虑不安和自我怀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崔晏定定地看着他,轻声反驳,“你说得不对。”
孩子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好糊弄了。
温连无奈地看向他,将手腕上那串红木香珠摘下来,递还回去,“随便你,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抬杠。如果想和人亲近就是喜欢,你怎么不喜欢核桃毛豆顾问然?”
红木香珠落在手心,温连走出大殿,肩头披洒上一片盈盈月光。
崔晏忽然道:“温连,如果我说对你的亲近,是想同床共枕的亲近呢?”
温连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身后人仍然在不知死活胆大包天地继续说着,“想抱你,想和你躺在床上,跟你睡觉,这样难道还不算?”
天地无声,温连脸颊滚烫,脑海里不可抑制地随着他的话,想到昨夜诡异的怪梦,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打断道,“你胡说什么,怎么越说还越不要脸了?”
挨了句骂,崔晏仍无动于衷,踏着满地檀木艾草的干叶,缓缓走向温连,被踏碎的干裂草叶发出酥脆的轻响,有种莫名的压迫感逼近。
温连下意识想跑,还未动作,就被冷冷唤住。
“不许逃跑。”
这小坏蛋自从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有时说起话也像在命令人似的,可偏偏听到他这么说,温连还真有点不太敢动。
“我说过,我长大了,”崔晏伸出手,扳过他的脸,迫使温连看着自己,无比困惑地问,“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孩子?”
方才瓷瓶摔落在地,温连以为有危险,第一时间便把他护在身后,就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脆弱无依的五岁孩子。
时过境迁,温连离开的日子很长,长到有时他会忘记,自己究竟是喜欢温连,还是喜欢那种被人拯救的安全感。
如果是后者,他的神仙就应该永远端坐明台上,而不该出现在他午夜旖旎的梦里。
十五岁那年,见到温连回来。
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仅于此。
想留下温连,想让温连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他,眼里只有他,不许娶妻生子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