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黑锅还给我(99)

　　卫振衣愣怔正的看着，前方，微弱的光芒里，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的12、3岁的苏年，被紧紧束缚在手术台上，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他，苏年紧紧抿着唇，纯黑的瞳孔燃烧着不屈的火苗，他恶狠狠的盯着这些人。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面色冰冷，他们有条不紊的对着苏年的心口划开了第一刀，丝丝鲜血流出，醒目的血痕在少年的身体上极为清晰，触目惊心。
　　仿佛有血腥气在空中蔓延。
　　锋利的手术刀动作加快，很快，大量的鲜血开始冒出，染红了苏年的肌肤，也染红了病床，但三人眼神冰冷，对眼前可怕的一幕毫无感觉。
　　渐渐地，在卫振衣的眼中，少年地垂着头，苍白无力，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摇摇欲坠，被虚弱摧残到失去了反抗和挣扎的力气。
　　卫振衣的眼陡然变红，他能听见自己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猛然伸出手，却一把抓了空，画面飘散消失。
　　卫振衣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茫茫的手，
　　“苏年……”
　　不远处再次亮起光亮，这一次，明显成长了的苏年浑身狼狈的被扔在地牢里，咬着牙和别人打架，护着手里的一点点食物，几个明显比他大的孩子愤怒地将他围城一团，还有人薅住了苏年的头发，将他掼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血迹染红了地面。
　　脸被压在地面上的苏年眼神开始发狠。
　　卫振衣眨着干涩的眼，准瞬间，画面飘散，再次长大了一些的苏年气势冷了很多，眉眼间不变的是他的不屈和野性，这一次，他出现在设备普通的科研院。
　　他的全身插着仪器，有人将锋利的针。孔对准他的胳膊，里面颜色诡异的液体被慢慢推进去，有痛苦在苏年身上呈现，他的身体在流血，鲜血顺着毛孔往外冒，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正在划开少年的身体，鲜红的血液涌现出来，染红了他们的工具和双手，宛如恶魔。
　　浓郁的血腥气让他眼前发黑，喉间呕血。
　　卫振衣的双手在发抖。
　　他抖着手，想要拭去那些鲜血，可触碰到的只有虚无，画面再次消散。
　　无数碎片的画面一个个升起，又一个个破灭，他们在漆黑的世界里散发着微弱的光，卫振衣一个个走过去，他能看见，画面中的苏年渐渐变了。
　　他的野性和不屈被融入了冰层，整个人开始逐渐失去活人气息，就像一个仪器精密的机器人，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情感。
　　孤独而死寂。
　　整个人也离世界越来越远。
　　好像下一秒就会和那些画面一样，突然消失。
　　卫振衣心里发抖，他不敢眨眼，想要将这些记在脑子里，渐渐地，画面变了，银发青年的身体好像盛极必衰，他眼中的冰冷死寂在加重，他把自己抽离了世界，直到开始第一次吐血，他捂着嘴，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手指。
　　他松开手，低头垂眸盯着手上的血，一直紧绷的精神却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在笑！
　　带着轻松，那双永远冰冷寂然的眼也泛起了希望。
　　卫振衣却脚步沉重，他看向下一个。
　　银发青年靠着树坐着，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嘴角沁出血来，气息萎靡不振，逐渐失去生机，像在枯萎的植物，静静等待死亡。
　　那刺眼的鲜血重重锤击着卫振衣的灵魂。
　　青年那双狭长的眸子只是怅然的看着天空。
　　卫振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群在天空飞过的鸟，渐渐消失在了天际，等他在回过头来，青年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笑，轻松自由而向往，脱去了所有的束缚。
　　卫振衣却只觉得心脏被戳的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这个画面迟迟没有消失，卫振衣却舍不得打扰，他和苏年并排站在一起，抬着头，似乎有风吹过，吹拂起苏年长长的银发。
　　卫振衣下意识伸出手，发丝从他的手中穿体而过。
　　这一次，画面消失了。
　　隔了几分钟后，不远处亮起微光，卫振衣看过去，这一次，画面里是苏年最后死亡的画面，一片战火与尘埃中，银发青年静静躺在地上，他的眼珠子转动着，卫振衣顺着视线看过去，还是一群飞鸟。
　　冬天快到了，鸟类都在迁徙过冬。
　　可是，苏年的冬天又在哪里呢？他甚至没有坚持过这个冬天。
　　银发青年笑了一下，这一次，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寒意褪去，春暖花开，他动着唇，卫振衣精通唇语，他清楚的辨认出，在死亡来临的最后一刻，苏年说的是：——真好！
　　他死了。
　　有漫天的尘埃溅起，有些模糊了银发青年的尸体，在一道道爆炸声和橙红色的高温火焰中，苏年的尸体在扭曲的空气中模糊不清。
　　卫振衣一步一步的走近，即使他知道，画面里的人他无法真正接触到，却还是蹲下身子，虚虚的临摹着苏年的轮廓，他想帮苏年合上眼，可是一次又一次，都只能穿过银发青年的尸体。
　　卫振衣静静坐在苏年身边，陪着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年会抗拒他们，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因为苏年，他早就不想活了啊。
　　他就像被囚在笼子里的鸟，被人为的强硬塑造成其他人想要的样子，失去了过去，失去了未来，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活着的欲望。
　　他的世界一片空洞，没有人能拉他出来。
　　他在主动求死。
　　明明他们应该更早一点发现苏年的自毁倾向的，卫振衣坐在苏年身旁，随着青年的死亡，画面化作金色粒子飘散消失，卫振衣始终追随着它们。
　　世界重新变成黑暗。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光再次开始，画面再次出现。
　　银发青年从不屈到死寂，他孤独的仰望着天际飞鸟，在这里慢慢死去，卫振衣坐在他身旁，不知道几次之后，卫振衣的神情渐渐茫然，
　　这一次，再次来到这里时，卫振衣看着微光中陌生又莫名熟悉的银发青年，迟疑着开了口，
　　“你是谁？”
　　银发青年好像没听见一样，有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送到卫振衣手里。
　　可这一切消失，重回黑暗后，卫振衣却开始觉得寂寞，他潜意识中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人，感受着空荡荡的黑暗，他突然觉得一股巨大的悲伤上涌。
　　——不对，这不对！
　　这里应该有人陪着他，可是，那个人却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去找，要去找——
　　实验台上，双眼紧闭的卫振衣眼角无意识的流出一行泪来，他睁开了眼，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摸了摸眼角湿漉漉的痕迹。
　　他完全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也不记得梦境中的人，像是有一块橡皮擦将这些全部擦掉，可心口却还残留着眸中巨大的悲伤和不甘。
　　找到他，陪陪他。
　　别死！
　　——求求你，别死。
　　——找到谁？
　　他心里急切又焦急，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研究室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实验台上的卫振衣终于再次睁开了眼，一旁的人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痕，还有点纳闷，特意翻了翻自己的数据，
　　“数据没问题啊，怎么这个反应。”
　　“可能是做梦了吧。”另一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点小细节。
　　隐没在一旁的白息悄然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叶倚楼，叶倚楼依旧处在昏迷中，尚未苏醒，白息收回了视线。
　　睁开眼睛的卫振衣面无表情，他的眼睛空空茫茫，强健的体魄和完美健壮的身体让他看起来爆发力极强，看着一旁显示出的超高数据，孔教授及其满意。
　　他和团队的成员们围绕着这个完美的实验体，卫振衣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面对孔教授一行人，他微微垂着头，垂着眼眸，眼底平静而危险，黑色碎发落在脖颈处，气势冷漠强势，一动不动的任由其他人施为。
　　孔教授伸出手，有人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伤口来，对着伤口狠狠摁了下去，即使伤口被触碰到，卫振衣也仿佛失去痛觉一样毫无神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