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 上(138)
嗳,那时候可不如现在,如今这事可算得是闺房之乐了。
他眉眼微弯,眼波流转,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都看得出那副得意之色。宋时忍不住抬肘在他腰间轻撞了一记,叫他收敛思绪,好好儿把活干完再说。
两人锁在偏院里折腾了半宿,终于折腾出一坩埚底黑紫色的粉末,搁到烧得滚热的炕头上慢慢焙干,尽数收进瓷药瓶里。
费了多少天工夫才制出来这么点儿药,不试用一下有点可惜了……
宋时抿了抿唇,对着那瓶高锰酸钾琢磨半天,手不自觉地在腰间抚了两下,终究还是打消了亲自体验的念头,到厨房打水把坩埚底儿上沾的药面泡开,水色差不多沏成玫瑰红色,洗了两个鸭梨试手。
围着坩埚烤了半天,吃个梨提神吧。
两人不能分梨,正好一人一个,刚在炉边烤了一身火气,吃个凉冰冰的梨子,解渴又醒神。
桓凌眼看着他拿玫红色的涮锅水泡梨,又知道那水有毒,将梨拿到手里时,总觉得它皮上还带点儿粉色冲不干净。可见宋时眼都不眨地啃了一大口,他也狠了狠心,舍命陪君子,同样狠狠咬了一口。
若真有毒,明日就一起乞休吧。
可一口咬下去,清凉甘爽的梨汁便涌入口中,绝无邪味,梨肉也仍是那脆爽多汁的梨肉。他又多吃了几口,也全然是梨肉该有的滋味,并没有什么药味。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因为是他师弟亲手洗干净的,没削皮切块,比平日捏着小块吃的感觉更甘美多汁?
一整个梨吃完,口中、喉咙都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但腹中却叫这梨滋味勾起饥火,他按了按轻鸣的肠胃,才意识到熬这药竟熬了大半宿。
他怎么也没觉得困倦劳累,甚至没觉出时光流逝呢?
桓凌将梨核扔在一旁碟子里,起身道:“我叫阿冯寻厨子做些吃的,你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不然饿久了对肠胃不好。”
宋时方才也吃了个梨,有点开胃,想起厨下早就没人了,不值得为个宵夜折腾那么多人起来,便朝他摆了摆手:“大半夜的,叫什么人,我煮个面咱们俩吃就得了。”
现成的草木灰碱,送人都送了,自己怎么能不尝尝?
他扒拉开桓凌,到厨房就着灶上热水洗了手,然后掰了块碱饼捣开,舀了碗面倒在板子上,当心扒开,撒一撮盐、一捏碱,倒上水和成稍硬的面团,盖上湿布扔到一旁醒面。
他也没学过什么煮面技术,基本上是各种美食节目厨艺节目看来的,上手全凭胆大。但厨下有罐白天熬的鸡汤,鸡油黄黄的凝在上头,底下的汤汁已结成了冻子,怎么煮也不至于不好吃。两个大男人也不用考虑减肥不减肥的,索性也不撇油,再随手拎个白菜过来,切了两刀菜叶。
他把鸡汤挖出来倒进锅里,在底下灶头添了一把柴火,用蜡烛点燃干草扔进去引火,等到柴火必必剥剥地烧起来,正好桓凌给他兑了盆温水、拿了手巾来,就去洗手揉面。
面团醒过之后稍微好揉了一点,他下力气多揉了两回,揉得硬硬的,拿大擀面杖擀成薄片。他第一回 动手,擀得不算很满,但大体也能看得过去。有破的地方就拉过旁边的压上,太厚地方的拿手按按,差不多平整了,再叠纸一样叠成几层,拿刀切成细条。
等鸡汤烧开了,他搁了两勺盐,尝尝咸淡,接着就把面条直接抖散扔了下去,煮了两滚又搁白菜叶子,最后想了想,还卧了两个荷包蛋下去,看着汤面哗哗的滚开,嗅着空中浓郁的鸡汤香味,心里还是满得意的。
桓凌也不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煮面。
不过宋时还能算个理论派,这位连个看人做饭的经验都没有,扎煞着手站在后头,一会儿劝他别自己动手,还是叫厨子来;一会儿叹他怎么会厨下事务;一会儿打水帮他洗手;一会儿又赞他手艺绝佳,煮的面香气扑鼻——
就好像那罐鸡汤不是厨子用剩下的,是他亲手熬出来的似的。
宋时叫他夸得飘飘然,拿长木筷捞了几筷子面到碗里,又捞些白菜、夹上一个荷包蛋,浇上面汤递给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一旁长桌上吃。
其实面条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甚至还能吃着没煮透的干面芯,汤也熬得浑了,白菜叶煮得发软,鸡蛋又老,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但两人忙活到大半夜没睡,本就腹中空空,寒夜里吃上一碗刚从锅里盛出的热汤面,不只是饱了口腹,那种暖意从胃中透到全身,却比坐在屋里精精致致地吃上一桌筵席还要舒服。
桓凌吃着这一碗堪称简陋的汤面,却觉着比平生吃过的种种美味都强得多,鸡汤鲜香,面里浸满了肉味,由衷地夸赞:“时官儿你前世莫非还是个易牙圣手?怎么随便煮个汤面都这么好吃?”
宋时也不谦虚,满心得意地说:“无他,唯手熟尔。”上辈子他也是煮过好多年方便面的人,高兴了还会飞个鸡蛋、搁两根火腿肠,跟桓大少爷这种厨房门都没进过的人比也算得上个厨艺高手了。
他喝了最后一口鸡汤,放飞地说:“其实我还真有上辈子,不过不像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只是个普通老百姓罢了,还不如这辈子懂的多呢。”
学了点历史吧,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变了;学了点数理化吧,高中毕业就还给老师了;学了点古董鉴赏吧,回到六百年前,好多他们那时代古书、古画该有的特征因为时间不够显现不出来;学了点旅游吧,现在的公共设施建设不足,道路交通不完善,旅游只是富户文人的游戏……
倒是穿越过来之后开了晋江文献网的挂,考上状元,还脱了单……上辈子的他要是在历史书上看见他这辈子的人生,起码不得羡慕个几秒钟同名不同命?
算算除了晋江文献网是自带的,剩下两样都离不得眼前这位贤妻,他更是踌躇满志,把碗一扔,抹抹嘴吧唧就往桓凌脸上亲了一口:“用我们那时候的话说,我这三元及第的牌坊上,有我的一半儿,也有你的一半儿。”
桓凌扣住他的腰,将他按到腿上坐着,念了那句话几遍,笑道:“你那里的人说话真有趣,那我如今这从四品补服上,也有你的一半儿了?这么好听的话,我从前怎么没听过?”
他有些小心地问:“你前生是哪一朝人?可还记得旧时的名字家乡么?”
……古代人对这方面还挺开放的?还是桓凌胆子特别大?知道他是个老鬼转世,不怕就算了,还跟猎奇网站网编似的要探究他前世之迷了?
算了,反正也没有前任,没相过亲,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摆出长辈架势,拍了拍桓凌的肩,威严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房再说!”
嗯,就是这样……不,不对,等会儿!放开他好好走不成么,这样抱着成何体统!以下犯上!刚才问他前世是哪朝人物的尊重劲儿呢!
宋叔叔低声数落了一路,也没耽误小桓抱着他从大厨房直接走回自家院子里,然后扒去外袍、靴袜,塞进了烤得暖烘烘的被褥里。
……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
宋时靠在床栏边一个羽毛絮的翰林腰垫上,平心静气地朝桓凌招招手:“上来吧。说来话长,我这名字倒没变,也没有字,你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就行。其实我上辈子算到如今该是六百年不到……”
问题这两条时间线不同,算不算一个世界呢?要不再给他讲讲平行空间的问题?
他只琢磨了一下,桓凌便已算出六百年前是唐文宗年间,叹道:“原来贤弟前生是大唐人物,难怪这般风流多才!”
宋时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说:“咳,这个算反了,我是六百年后才出生。不过虽然出生年份晚了点儿,可我上辈子死时也比你岁数大,照国际惯例你可以叫我一声宋叔叔了。”
先把身份性质定下来,可不能叫他仗着自己早生了几百年,就跟他端起前辈架子来!
第137章
六百年前、六百年后。
虽然绝对值相同,但对于任何人而言, 六百年后的世界肯定都比六百年前已纪录在史书中的世界更令人向往。六百年前的大唐风华令人向往, 可六百年后的未知的世界才更诱人探究。
桓凌几乎是眨眼间便凑到他身边, 瞳中倒映着他的微含得意的笑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 涩然问道:“你前生比我大几岁?怎么只说比我大,不说安享天年呢?是怎么……”
宋时本来正酝酿了一肚子后世科技要讲,却没想到他这么煞风景, 问的全不对盘, 想讲什么都快忘了。然而叫他这么关心着, 也还真有点心口发酸,仿佛还想再听他多问两句似的。
他侧身倚到桓凌伸来的臂膀上, 轻叹一声:“比你大两岁吧, 反正大多少也是大。那时我在一个旅行社工作, 就是专职带人到景区游玩的, 那时就是工作太忙了,连加了几天班, 嘎崩一下就穿过来了。唉, 现代人……”
他正说着话, 揽着他的手臂忽然缩紧了, 将他整个人压进了桓凌怀里, 脸埋得严严实实的,把那句“现代人工作紧张、生活压力大”的解释堵了回去。
他试着往外挣了挣,却没挣出桓凌的怀抱, 倒是被他压到了枕头间好好躺平了。
一个轻吻落到了他的头顶上,伴着桓凌低沉压抑的声音:“你总是这么逼着自己,什么事都要揽下来,什么事都要做到顶尖儿,如何不把身体累坏呢?今天也太晚了,什么也不说了,咱们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也不算逼自己,加班才是他们旅游业旺季正常现象嘛。
再说那时候是加班一加一通宵,有时连轴转,现在晚上以为熬到顶晚了,听听外头更鼓,也不过是十一二点的样子,都不能算熬夜。
他努力为自己申辩了一句:“我也不累,翰林院就是混日子的地方,我一个编修能忙到哪里?再说这些日子散值后我不是在家什么都不干吗?”顶多盯着人烧烧大锅,有时晚上九点都能上床了,也就今天忙得晚了点。
桓凌强压着他躺平了,劝道:“早些歇着吧,什么事以后慢慢说,一辈子长着呢。”
一想起宋时上辈子才比他大两岁的年纪就操劳而早逝,他就心惊肉跳,三根手指恨不能长在宋时的脉门上,探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病症。好在他来回摸了一阵子,都只觉那脉息博动有力,毫无异像,应当是没藏了什么隐疾。
宋时看他摸了一通没说什么话,便又抖起来,得意地说:“我就说没事,刚吃饱饭怎么睡?总得洗漱一番再说吧?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这孩子怎么还管起大人来了。”
桓凌放他起身洗漱,听着他唠唠叨叨的抱怨,倒似全不在意前世早逝之事,一颗紧绷的心不知不觉也随着放宽了,也念叨了他一句:“你平常念起书、做起事来还有什么节制?一天天恨不能扎进那件事里,不做完都不肯吃睡。上辈子做个闲汉都能把自己忙累坏了,这辈子却是做官的,你自己不管,我岂能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