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36)
“他叫什么?”凤连深吸口气,缓缓道。
“明琼。”沈潘心里一紧。皱了皱眉。却还是说了实话?
果然,对面的人猛地抬头。望着明琼好一会儿,忽然幽远一笑。
竟然姓明吗?
……
沈潘去了静清院。一样的茂林修竹。一样的看不见太阳的绿荫地。
沈潘带着明琼左拐右拐,登堂入室。
“回来了啊。”沈清仍然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少爷。”知武在不知哪棵树上,像只猴子一样,大叫大嚷着。
“闭嘴。”沈清睁开眼睛,远远白他一眼知武。悠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媳妇儿?”伸腰伸到一半的沈清看到来人,扭了脸,淡定问道。
“媳妇儿。”沈潘咧嘴一笑。“明琼,我三叔。”
“哦。”沈清愣了一瞬,继续伸腰。“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事儿都敢做了。”
“一般一般。”沈潘只会嘿嘿笑。搂着明琼,从善如流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可还安好?”
“妥。”沈清挑挑眉,身子一歪,又懒懒地躺了回去。想了想,怕是觉得不妥。又坐了起来。看了眼喜滋滋的沈潘,又瞥了眼狠狠瞪着他的明琼。
从那青缎的衣服里掏啊掏,掏了好久,才摸出块玉来。
“小玩意儿。沈潘娘压在我这儿的。给你罢。”沈清打着哈欠,这才躺下了。
“这。”明琼红着脸。望了望沈潘的脸。
“这是我小时候带的平安玉,娘留给儿媳妇的。”沈潘瞥着玉淡定道。“你也可以不拿。”
“拿。”小孩急急应一声。慌忙夺了沈清手里的玉。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谢谢三叔。”
“不。不谢。”沈清别扭地看了眼眼前的人。撇了撇嘴,清冷的脸上染了些绯红。
脸红原来会传染。能让沈清这不要脸的脸红。沈潘觉得今儿天气真好。舒畅宜人。
“回来了还走吗?”沈清脸红也是一瞬。片刻间收了脸色,聊聊道。
“一会儿就走。”沈潘点点头。“你替我护着他。等我回来。”
沈清却抿着嘴,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沈潘一愣,同样看着沈清。搂着明琼腰上的手一紧。
“你知道你院子里的那位做了什么吗?”沈清忽然道。说的平静怡然。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沈潘面色不变。毫不迟疑道。
“那。好吧。”沈清笑笑。“我替你护着他。等你回来。”
“谢谢三叔。”沈潘听了,才堪堪舒展眉头。拉着明琼给沈清磕了个头。
“不用谢了。”沈清摆摆手。看也不看他们,让他们起来。“你知道我无为,却把他放在我这里。沈潘你不怕吗?”
“怕什么?”
“没什么。”沈清笑笑。打了个哈欠。“你走吧。”
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这个侄子有一份稳重的睿智。
可这份觉得,并没有持续多久。
“别把你侄媳妇教坏了。”沈潘转过去,对他幽幽道。
“滚。”沈清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你等我。”沈潘抱着明琼。沉沉看着他。“等我回来。咱们就走。”
“我等你。”明琼笑笑。不吵不闹。由着他抱着。
“嗯。”沈潘亲在他眼睑上。轻轻道。“走了。”
“好。”明琼点点头。撒了手,不去看他。
他挡不住沈潘。他也不愿意挡。不愿意日后沈潘带给他的日子里,夹杂着对凤连的愧疚。
欠谁,都不能欠着凤连。
起风了。秋风萧瑟,带着片片枯黄的落叶,在本该红红火火的季节里,悄悄委地。
今天,明琛仍旧没来。
“爷。我有点冷。”送明琼去安置的知武坐回树上,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嗦道。
“有爷冷吗?”沈清明眸一瞥,紧了紧身上的锦被。没好气道。
“没。没。”知武咽了口口水,慌忙摆摆手。老老实实拽着衣袖,蹲着了。
“您方才为什么不告诉少爷。”好一会儿,知武百无聊赖地揪着树上青黄的叶子道。
“说什么?”沈清叹了口气。清冷艳丽的脸上多了丝落寞。“他什么都知道。”
不消别人说。
他定然知道凤连要干什么,知道明琛会干什么。知道这盛都和梧州一样的不平静。
这是一盘大棋。沈潘即使不知道这盘棋该怎么下,是谁下的。可他却坚信,便是那些下棋的人能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能看破别人的生死。
也会为了他,替他护着自己心里的想念。
他是一颗棋子,他也是一颗甘愿替人摆布的棋子。
不是因为他受人所制,而是他甘愿。甘愿为他人所用,只因为他知道那个结果是凤连想要的。而范送也好,凤连也好,他们都不会伤害他珍视的东西。
他有一颗赤纯的心。那颗心里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对兄弟满满的信赖。
因着这份信赖,沈潘是最早看破了结局的人。他忽略了惨不忍睹的过程,他看透了让人向往的结局。
结局里,万事皆休。
但愿吧。但愿一切如同他想的那般。
沈清沉沉谁在躺椅上。被秋风刮得有些冷。
沈潘在等那个结局,他在等那个梦。
梦里那个人,告诉他,我抛了全世界,来找你。
他还是没有来。
完结倒数
烈马疾驰,沈潘骑着疾风,刚出了城就听到有人喊。
“老大。”声音清透。响在山坡里,荡了好远。
沈潘勒了缰绳,回头一看。就看到孙子锐骑着骏马从山坡上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沈潘眉头一挑。看着孙子锐。
“送你一程。”孙子锐笑笑。一身青竹底的骑装在马上熠熠生辉。像是少年的笑容,带着灿烂和阳光。
“范送与你说的?”沈潘看着他骑着马和他并头而走,一手下去,就要拍他头。
“不然能是谁?”孙子锐说着头身轻轻一歪,沈潘扑了个空。大手落在了他的肩头。
沈潘这才发觉,孙子锐也长大了。脸上淡了稚嫩,倒还是乐乐呵呵的,却显然多了丝生意场上打磨的狡黠。
“他说若想见你,就听他的消息等在城门口。多等几日总会等到的。”孙子锐嘻嘻笑。打着马,和他离得更近。
“倒是事事都逃不过他。”沈潘朗声笑笑。轻轻夹着马,往前去,等着孙子锐与他继续说。
范送便是惯着孙子锐也不会就这么让孙子锐来找他。定然是有事的。
“他让我与你说。”孙子锐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想知道他们在盛都做了什么!”
“范送想让我知道吗?还是你想让我知道?”沈潘看他。笑语盈盈。
“他,他说,你放心。说与不说是一样的。”孙子锐咬咬唇,有些踌躇。
“可我不放心。”这些天里他提心吊胆。日日担心局势越来越不明朗。怕沈潘回来后,看到一切急红了眼睛。他想做什么,却被范送劝诫,让他作壁上观。不能轻举妄动。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不能做。他是他们潜藏着的暗子。他不能和靖国公府,不能和三皇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你说吧。”范送宽容笑笑。叹了口气。
范送不与他说,定然有范送的理由。这理由他大概猜得出。他不想知道,可他也没有那么冲动。
范送拉着马,在僻静的官道上沉默不语。
“听说上官娘娘年后在后宫里,捉了一起祸乱宫闱的案子。”孙子锐随意他,低声道。“说了什么不太知道。只不过三月的时候。随便用了什么由头来找三皇子进了宫,从此再没出来。没人知道三皇子去了哪里。皇上更是提也未提。”
“然后呢?”沈潘轻轻点头,沉沉问道。
“然后,二皇子日前进了京。如今还没走。”孙子锐捏了捏手里的缰绳,有些迟疑道。
他爹这几年与二皇子生意频繁。这才知道些底细。他爹说,这一隐一现,已经让朝堂上的人,人心惶惶。
他也害怕啊。可靖国公府那位纹丝不动。连着范送回来都没什么异色。前日里去了他府上。还给他爹提了两坛好酒。
可孙子锐还是害怕。这几年三皇子虽然行事作风有些骀荡。可大权稳握,圣上虽然没有立储,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如今这一出出,着实让人看不懂。
事出反常必有妖。孙子锐想不透,别人也不肯与他说。只能整日里提心吊胆,栖栖遑遑。
“二皇子回盛都了?”沈潘一愣。停了马,皱了皱眉。
“回了。”孙子锐点点头。也停了马,看着沈潘。
这个时候把明玦叫回来是干嘛呢?沈潘沉吟不语,想着这一出出。
明琛不见了。圣上却不急。明玦也不急。那大概就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由头是什么。能让明玦敢有恃无恐进宫,这定然是个让明玦欣喜若狂的理由。
可为什么要让明玦回来?蕲州干旱,边关不稳。李家祝家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吃了三年的油水,兵强马壮,只等着回京城。
这个时候,不是该镇着蕲州,免得有人得意忘形乱了边疆。
慢着。边关不会乱。
李家的军队不是用来打宁国的。是用来回去造反的。
可范送让凤连将梧州放给了李家,又将望州给了祝家。又怎么是让他们吃饱回去的?
他们不想打,也要逼着他们打。
沈潘忽然想到了,为什么明玦会回来。
范送他缺个理由。
缺个让明玦打仗的理由。
让他抢贡品是给明玦个理由。可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明玦对着同流合污的“伙伴”刀剑相向。
他还需要更大的诱惑。
对明玦的诱惑,是什么?
是皇位。
沈潘忽然眯了眼睛。
亦敌亦友的上官家,只能被藏起来生死未卜的明琛。还有这些年里,范送用孙子锐的皇商身份替明玦建的替他洗钱的商道。
有钱,有军队,还有野心。如今范送做了好大的局来满足明玦的野心。
范送用四年时间,一步步给明玦圆了所有的梦,用蜜糖一点点,把明玦养的自信又强大。
如今他兵强马壮,怕是要牛逼坏了。
那么这一次,范送给他画了一个最大的饼。这么自信的明玦会如何反应呢?
会壮心不已,会得意满满,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他这几年过得太过顺心。已经忘记了失败的滋味。这一次,他以为皇位势在必得,他又怎么还会和他们虚与委蛇?
他不会,那是养痈成患。
到时候宁国成了他的。他定然会让李家和祝家这些年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只是沈潘不知道,范送怎么让明玦相信。这皇位是他的呢?
不管怎么做。
怕是明琛……
“我晓得了。”沈潘苦笑一声。他终于知道为何三叔方才问的那番话。
“你知道你院子里的那位做了什么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们与明琛做了什么决定。可能明琛如今危在旦夕,也可能明琛正在遭受折磨。
他不知道。可他相信。相信他们会把明琛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所以他的三叔纵然担心。也只能呆在他的静安院里,翘首待君归。
因为三叔信任他,而他信任凤连。
所以他三叔同样也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现在的孙子锐。明明知道看不透,摸不准,却毅然决然地决定相信。而不是慌了阵脚。
沈潘忽然明白为什么范送特意偷偷建议他让他把明琼带回来。
不仅仅是知道他放不下明琼。
而是知道,这盛都里有两个人,信任他,只信任他。而如今,需要他回来,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你回去吧。”沈潘一扬鞭,疾风嘶鸣,马蹄哒哒,冲了出去。
“且安心。”沈潘高声道。灰色的长衣被风吹得猎猎响。不远处的断雁鸣叫,唱断西风。
他要快点回去。
明玦已然入了局。只待他再回去的时候,就是范送和凤连收网的时候。
他得去为他们做必须做的事情。
……
明玦两日都待在了乾清宫里。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养心殿前,看宫墙巍峨。
金色的琉璃瓦被阳光显得刺眼。他站在养心殿门前,背着手,一脸沉静地看着远方。一块一块地数着延伸到宫外的石阶。
进去伺候的宫人远远给他行礼。连着殿前的李公公都要给他作个揖,谄媚着问候他两句。
他心里不屑,却仍然温良恭俭地和李公公闲谈。想着,从前的日子,他那三皇弟明琛来的时候。这阉奴该也是这么讨好明琛的。
那又如何?父皇一日不如一日,早些时候防着他们。如今老了,看重起儿子们了。
可惜,往日里受他喜爱的三皇弟被他略施小计就整进了宗人府里。
不然那老皇帝又怎么还会记得起边关的他?
明玦心里冷笑着。眯着眼睛,手里握着边上的石栏杆。如同金銮殿上那个象征着尊贵位置的龙椅。摸起来就让人舒服到心坎里。
还得再等等。等着他肃清了明琛的羽翼,等他定了蕲州。等他解决了里里外外的兵防。
如今万事俱备,也只差东风了。
明玦阴鸷的眼里笑意更盛。深吸口气,换了副低垂的样子。进了养心殿。
接连两日了,老头子病得迷迷糊糊,已然全部信任他,让他随侍宫中。连着奏折上的御印都是他盖上的。
明琛的案子快要了结了。他只要给宗人府施加些压力。明琛便是真的是龙子龙孙,也要注定被他踩到泥里去。
“主子。府里的账房先生找您。”一个路过的乾清宫的宫女上来给他请了安。却是低着头,悄然说道。
那是他放在乾清宫的探子。
“找我?”明玦翘起眼角,飞天入鬓。眉间一冷,透着森森的寒凉。“梧州那不要脸的老狐狸。”
“找我何事?”明玦幽幽道一声。沉着眼,肃眉看他。
“先生让我告与主子。蕲州的粮价涨了三厘。”那宫人站起来,靠近明玦,跪着回话。
“告诉他,粮价最重要。”明玦皱着眉头。拂了袖子,走进了殿里。
这是他与范送订的暗号。
蕲州的粮涨了三厘。那是边关李家有了异动。
趁他不在的这个时候,呵。李家是不想活了。
万事将定。该好好收拾边关了。
完结
文清三十四年秋,盛都清寂,宫闱内正值受宠的上官娘娘深夜鸣冤。直言有人祸乱宫闱。
圣上大怒,言声彻查。众人矛头尽指频繁出入宫闱的三皇子明琛。
其后两天。三皇子明琛被送宗人府秘密关押。
着宗令清王查处。以正国风。
文清三十四年秋末。皇上病重。急宣二皇子明玦进京,以示安抚。
文清四十三年冬。蕲州闹了灾荒,百姓不安。烈国贡品迟迟不追,引朝堂不满。
二皇子请兵震边关,安民乱。
当是时,知府李淮安亲自领兵抗敌,未曾想,破釜沉舟,梧州弹丸之地生生与二皇子胶着三月。
盛都里众臣哗然。直言烈国多少年不敌宁国。如今能与平乱骁勇的二皇子势均力敌。
骗谁呢?
有人上奏,言二皇子明玦懈怠不进,通敌叛国。
正值清王掌管宗人府。查遍皇宫内外。不仅查出三皇子身份非正统,还牵出个无名血案来。
案情暂且不表。只知圣上大怒。命二皇子明玦夺了梧州后奉召归都。
这是让他立功传位的意思了。
没人知道在这圣旨去往边关之前,二皇子早已经和梧州秘密言和。只准备归都继位。
如今,只得硬着头皮,收了梧州。
文清三十五年。春日阑珊。
靖国公府里,偌大的庭院里,有人正端坐对弈。
“先生此来何事?”凤连执着黑棋,素手将子落在棋盘上。嘴里噙着淡然的笑,自信宁静得仿佛门外惊涛骇浪都与之无关。
“你是如何让他改了口供的?”范送沉着脸。瞟了一眼对面的人。
三皇子的案子昨日被人暗审了。本该拖到明玦平了梧州时的案子被提前审了不说。还扯出了什么无名血案。
一派胡言。
关了明琛本就是为了安抚明玦。虽然如今殊途同归。明玦只能夺了梧州。可其中的蹊跷也只有他知道了。
“他改了口供自然是他自己的意思。”凤连清伶一笑,对着范送的质疑丝毫不动摇。
“可你的人去过宗人府。”范送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他如今越发的弄不懂凤连了。他们本该站在统一战线上。本该互相信任。如今三皇子的案子变得扑朔迷离。日后怎么收场还不得而知。
边关拖不了明玦多久。李家和祝家不是明玦的对手。明玦迟早会回来。若是他们不在明玦回来之前部署完最后的事情。那皇位就只能白白地让给明玦。
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们起初只是为了让明玦与李家内耗。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的两只老虎,就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了。
可如今,凤连却突然在明琛的案子上动了手脚。给明琛加了戏。
“我不想干什么。计划照常。我不会影响你一丝一毫。”凤连看着他。眸子暗光一闪,闪着一抹清绝。
范送觉得凤连有事瞒着他。却不知道,凤连特意牵出一桩无名血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