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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87)

作者:司马拆迁 时间:2021-10-09 04:43 标签:年下 朝堂之上 江湖武林

  客栈中唯有乐逾与侯庸梁晚尘所在之地安然无恙,侯庸那一瞬间只顾举臂护住梁晚尘,浑然不记得她已有小宗师的修为。乐逾见他忘情,大笑对梁晚尘道:“先前迫姑娘下嫁,实在唐突佳人。船上有酒,就当赔罪,也为姑娘压惊。”
  那二人相望,对乐逾行一礼作别,之后搀扶着走出满地木板灰尘远去。苏辞低声嘱道:“不许追,撤!”这一句话音未落,几个追出的人已纷纷丧命,血流满面,死相殊为可怖。他来去之间只见剑光一闪,颀颀依旧清光雪亮。乐逾道:“我让你们走了?”
  众人只觉得风雪中满地雪泥被他扬起,剑气劈头盖脸,都抬起手臂遮住眼鼻。待到他身影一纵,又落回客栈,才见到客栈前三步已划下一道十丈长的剑痕,深可一尺,宽有一寸,将那白雪之下的泥土都削平一层。白雪上一道长痕赫然在目,长痕两侧血水凝在雪中,更是耀眼刺目。
  雪籽落在鬓边白发上,周遭杀机暗伏,乐逾的面目已看不清了,深目之中满是暴戾,秦广侯庸梁晚尘走后,他身上丝丝缕缕的血气再不压制,四散而出。他一笑道:“越线上前者,杀;撤退逃逸者,杀;报信求援者,杀。”风雪之中,提起颀颀,抚过剑锋,道:“我离宗师修为只差一步,若苏尊使今日助我以杀证道,乐某不胜感激。”
  苏辞第一次咬住牙关,这是逼迫她进不得,退不得,被阻在此处不能越线一步,梁晚尘此去再无人可追寻,是真要如鸿飞冥冥,再不见踪影了。
  别无下策,双方便在这嘉陵古渡僵持,乐逾在那客栈残垣里,虽没有片瓦遮头,却有破壶破杯,在雪中饮劣酒。一人一剑,阻明鉴司于嘉陵江上三天。
  第四日晨,苏辞道:“三日已过,我们是否可以走了。”乐逾却道:“苏贵使每次与乐某相遇,运气都不甚好。”她这三日来不眠不休与乐逾对峙,毫无气馁之色,眉目间依然是清淡平静,乐逾对她早有几分激赏,此刻不动真气,戾气消退,当众道:“卿本佳人。”
  苏辞道:“岛主也是当世之雄。”她见乐逾先前不答是否可以走,多留唯恐再生事端,心念一动,便退让道:“可惜我早年所识,并没有什么如岛主一般的豪雄人物。”她道:“我本出身世族,三岁时偶遇一个所谓江湖奇人,赞我指骨生得好,可以传给我他的绝技。非要收我为徒,家人不允,他便制住我乳娘与娘亲,强抓我去。”
  她道:“我十岁时几乎恨不得砍了这生得好的十根手指,只求回家。待到十五岁杀了师父,查证一年,才知道我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被掳走,母亲终日饮泣,哭瞎双眼之后死了。父亲早死,祖父唯有我一个孙女,也因病而死。家中已经绝户,我被顾三公子招揽,便加入春雨阁,好歹有一个容身之处。许多人在江湖中寻得公义,可于我而言,江湖之中的公义从未到来。”
  这番话虽是退让,可其中却有一种百折不挠的沉静之气。她与乐逾皆心知肚明,立场相悖,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可论。你看江湖是世间公义所在,我看江湖是以武犯法,世事如此,有什么对错可说的,各自尽力施为也就是了。
  乐逾道:“诸位请便。”众人这才觉得死里逃生,忙不迭套马去,只听哒哒、哒哒马蹄声,那明鉴司骑来的骏马乌黑油亮,四蹄踏雪,霎时就套好二十余匹。
  那明鉴司副使孙椎翻身上马,脸色一青,不理会苏辞撤退命令,低声道:“派几个人,沿路去追——”话音未落,喉咙巨痛,伸手去摸只摸到一把扇柄,满掌鲜血,他不敢置信,瞪出一双眼珠,从马背上摔落雪中。
  这孙椎背有靠山,是以在明鉴司内自命不凡,与苏辞较劲惯了。那剑痕一侧,明鉴司如临大敌,剑痕另一侧,乐逾竟举杯道:“替我转交你家陛下,问你家陛下安好。”这一语甚是胁迫,但他偏偏可以放出这样胁迫的话。
  苏辞目光凝定,他临走以折扇伤人是激怒,萧尚醴遭此羞辱,必然怒不可遏。她取走插穿咽喉血滴不止的折扇只待呈交,不愿再生枝节,多留一时又会死人,连尸体也不收殓,一声令下道:“走!”五十余骑立即飞奔出去,留下十数具尸体。


第61章
  两日后,明鉴使苏辞入宫觐见。连一身风尘都没有洗去,便入暖殿呈报。萧尚醴面上一丝表情也不见,才登上大位的新帝今日一身常服,国君常服为黑袍,越发衬出手指与面庞的洁白。那柄折扇被盛在金盘里呈上,这扇曾卡在明鉴司副使咽喉之中,由苏辞狠心拔出,扇上血迹斑斑,血痕深浅不一。
  萧尚醴五指微颤,却是愤怒已极,强压下来,闭目令宫人将托盘放下,平心静气道:“明鉴司,就被他一人胁迫,整整三日,在嘉陵江头,不敢进,不敢退,直至他手下开恩,你们才敢回来……”
  他胸中气闷,已经逼得肺腑发痛,深息一口气,走到苏辞身边,轻声道:“你就只怕他,不怕寡人,杀你们吗?”
  他容颜极美,苏辞这么一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额上却有些微汗珠渗出。她腰间挂着明鉴司令牌,差事尚未交差,就如同行伍中人甲胄未解,面见国君只需行军礼。单膝点地,低下头去,道:“陛下容禀:陛下要我死,我自当领死。然而明鉴司办事不利,陛下问罪,至多斩我及副使孙椎;触怒蓬莱岛主,他杀心一起,剑下不留活口,恐怕明鉴司全军覆没,伤的是陛下的耳目。我一人死活是小,只求保全陛下的明鉴司。”
  这席话入情入理,萧尚醴转过头去,一步步再走上御阶,袍服下摆无声扫过光可鉴人的阶面,只道:“遇上了他,算你功过相抵,退下。”苏辞这才松一口气,连日赶路,水米未进,起身时险些眼前晕眩,却还是循礼退出殿外。
  萧尚醴背对殿门道:“退下!”殿内服侍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退出,空荡暖殿内仅余国君一人。两侧长龙伏地般的青铜矮炉内燃着银霜炭,却静得连毕剥作响声音都不能听闻。他过了许久才转过眼来看桌案上托盘中的折扇,却是迫切地展开折扇,沿那被血化开的笔迹逐字抚摸,好僻谁相似,从狂我自知,还未摸到最后一个字,却将那折扇摔在地上,一袖挥开桌案上茶盏香炉,笔墨典籍,含恨闭上眼,面庞气得发白。
  他如对那折扇,有如对自己,对乐逾,既气又恨,念念不忘地说:“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你竟然敢如此对我!”说到最后,竟双手推着桌案,把那桌案推倒。杯盏碎片倒了满地,桌案轰然倒下,殿外都听闻响声,却无一人敢出声探问。
  一盏茶工夫后,才有宫人通传:“陛下……皇后请见。”皇后请见本来无须通传,实在是因为萧尚醴自还是太子之时起,从监国到如今继位,从未有过这般勃然大怒。
  宫人都看出这位陛下喜怒不形于颜色,心思之冷漠深沉不下于先帝。皇后初来,还不敢请她入殿,直至田弥弥开口道:“尽管通传。”宫人才来禀报,暗道皇后果然是国母,与陛下少年夫妻,得陛下信重,绝不是其他嫔妃可比。
  田弥弥笑吟吟入内,只见玉阶上桌案推倒,满地金残玉碎。见到那柄被撕裂的折扇,才迟疑了,思及乐逾,显出几分隐隐的忧虑。又笑道:“陛下早有预料,又何必动怒伤身。”
  她的侍女对萧尚醴行礼,都挽起衣袖收拾残局。萧尚醴一番动怒,背对她轻轻喘息,待转过面来,两颊带些薄红。他预料到此事乐逾势必会插一脚,却料不到……他竟做得如此过分,手起剑落连下杀手重创明鉴司。
  明知道已经恩断义绝,往后只会更无情,却还要那人如情深意浓时一般,把自己捧在掌上。可他明明已经有了部署要将那个人擒下,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所恨。
  萧尚醴美目之中露出挣扎之痛,到头来冷下心肠,居高临下望向田弥弥,道:“蓬莱岛主庇护弑君的刺客,皇后都看在眼里。寡人愿皇后好自为之,不要像上一回,一心相助异姓兄长。”
  田弥弥微微一叹,恭敬地伏身行了一礼,道:“臣妾谨记。”萧尚醴在她头顶看着,目光一沉,又道:“来人!传寡人旨意,垂拱令顾伐柯既然不能为君分忧,追剿钦犯不力,即日起褫夺职位。他有病在身,寡人就让他来锦京养病,若非寡人谕旨,不许再离京一步。”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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