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易换(9)
大家觉得说的有道理,也不再纠结了,毕竟早朝短也不用站那么久了。
每天的忙碌时间也总有结束的时候,裴易在御书房里的时候,还能全身心地处理政务。可每每夜间回到寝宫休息,裴易便总会想起左宣。这时候,他就会拿出两人的小箱子以及左宣没能送出的画。
裴易也会为左宣不值,他还是那个少年时的模样,可自己早就不是当初的裴易了。这个笨蛋傻傻地付出了八年,幸好最后,左宣选择脱身了。只要不是自己,选择谁都好。
裴易故意让自己很忙,忙了一个月,终于忙出了事。太医给他诊脉,说他疲劳过度,需要休息,裴易只好让自己休息下来。
这时候有大臣提议说,秋季天高气爽正适合外出游玩,让皇帝出去散散心。
裴易:“好,那朕就去江南看看。”
然后就直奔着迟溪而来。
这边皇帝已然轻装微服要来迟溪,而左宣却一无所知。此时他正和左二哥一起在湖里钓螃蟹。
“哎呀,二哥你行不行啊,怎么一只都没有的?你看小别的笼子都快满了!”
“你不在我旁边吵吵吵,我也能钓满一整笼。”
“你就是在找借口,我离小别很远吗?怎么小别就没有受影响?”
左寒嘴里叼了一根苇草,半点书香门第的气息也无,见左宣非要跟自己抬杠,伸出手来又要捏他的后颈。
“二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嗯?”
然而这时候左宣朝旁边偏了偏,抬起了自己的杆。
“啊呀钓到了钓到了!”手忙脚乱地放进了自己的笼子,嬉皮笑脸地对着左二哥说,“对不起哦二哥,我领先你了呢。”
“嘿,小崽子!”
一旁的秋别看着打闹的兄弟俩,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左宣很正经地端坐着,“看吧二哥,小别笑你太幼稚了。”
左二哥皮笑肉不笑,“你这先下手为强的本事学得不赖啊,这么挤兑我,等会螃蟹没得吃。”
“小别做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吃?”
“你说呢?”
左宣看着右边得意笑的左寒,又看了看左边又被打趣得低着头的秋别,猛地站起来,豪言壮志道:“以后,我再和你们出来看你们恩爱,我就是猪!”
左寒大笑着把左宣扛在了肩上往前走,“左小猪,哥哥抱!”
也不管左宣锤着自己的背,嘴里还吆喝着,“二哥!太丢人了,放我下来!”
而后面的秋别,再一次无可奈何地收拾着兄弟俩玩闹后的摊子。
三个人回到家里,没想到左大哥也回了家。和大哥打了招呼,左寅叫住了左宣。
“大哥?”
“最近你尽量不要出门。”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能出门?”
左寅不语,左宣又问了一次,“大哥就说吧。”
“……皇帝最近要来江南游玩。”
左宣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大哥太草木皆兵了,江南那么大,怎么会来迟溪呢。”
“可是……”
“没事的,大哥。我还没有那么有价值。”
左寅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又重复了一遍让小弟注意安全,这才离开。
左宣也的确没有把这个当回事,裴易不会是干这种无聊事情的人。然后就跑去后厨,眼馋着秋别做好螃蟹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没过了几天便是中秋节了,左宣已经有五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中秋了。所以这次中秋的准备活动他都很积极地一起参与着,做花灯、做月饼,忙得不亦乐乎。
晚上等祭月之后,一家人团坐在桌案前,分吃月饼和螃蟹,左宣分外的开心满足。
在所有活动结束后,等家人们都回房间休息了,左宣也没有打招呼就从侧门自己出去散步了。这次他没有再叫上左二哥,毕竟他也不能总是因为自己而打扰到左二哥的事情,谁也不会总是为了另一个人活着。
左宣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着,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亮着几盏花灯,也飘来忽远忽近的欢乐声。就连大多数的店铺也都已经关上了门,他从一个小巷里的小酒馆里拎了一壶酒出来,就那么一直走着,一直走到了迟溪最高的城楼处。他攀爬着楼梯,上了城楼上面,似乎离着月亮也近了几分。
他爬到城墙上倚坐着,正前方就是十五圆月。左宣朝着月亮举了举酒壶,便畅快地喝了起来,没有家人在一旁叮嘱他不能多喝,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左宣很没有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继而浅浅地笑了起来,整张脸都格外的红。大约左宣也没有想到这小巷里的酒竟然如此烈性,一时间醉的厉害。
左宣看着月亮,思绪随意地飘着。他想,自己一直待在家里总是让家人担心自己,倒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好过家人总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这么说好了,多攒点钱,自己买一处宅子,想他们就回去吃顿饭,也挺好的。
想着想着,再加上醉了酒,左宣便泛起了困意,开始闭上了眼。手渐渐垂下,手里的酒壶也脱离开朝着地上坠落。
然而酒壶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人半途接过。
躲在暗处看了一路的人,这时候终于敢出现在左宣的面前了。
裴易拿出以防不备的披风,披在左宣的身上,然后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睡颜。
城墙上毕竟不是睡觉的地方,左宣半坐半靠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身掉下去。裴易用手扶着他另一边的肩膀,可他却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裴易用披风裹好了左宣,打横抱起准备把他送回家。他一路走的很稳,可等到了的时候,他低头一看,不知道左宣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仰着头看着自己。
裴易的心跳瞬间紧促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又放松了下来,因为左宣只是看着自己,好像醉了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他缓缓放下左宣,而对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裴易忍不住,抬起手,想碰碰他的脸。然而左宣却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动作。
左宣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在裴易还未收回去的手上,然后便转身进了院子,“嘭”地关上了门。
留下裴易握着手里还留有余温的披风,看着门确认不会再开了,才转头离开。
左宣一路快速走着,一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看到了裴易,而不是自己喝醉了产生的错觉。
他不知道这时候裴易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所以想要挽回了吗。
那的确是没什么意思了。
他宁愿裴易当个一无所知的人,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好过现在这样,会找点借口时不时露个面。提醒自己想起犯蠢的日子,让人心烦。
左宣本就醉了,又一路吹了夜风,再加上一直胡思乱想,导致他现在头疼得厉害。索性就一切都放空,闷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下面的几天,左宣安静地呆在家里,哪儿也没有去,怕一出门又遇见了裴易。
估摸着裴易应该已经离开迟溪了,他才出了门。
用了两三天,左宣在城里找了一处小巧又干净的宅子。等付了钱拿了地契他才回了家,告诉了家人这件事。
左老爹听了左宣要出去住,气得一句话也没说,甩了袖子就走了。而左娘亲则是欲说还休地看着左宣,眼泪都蓄在眼眶里。就连左二哥都不明白,为什么左宣要搬出去住。只有大哥,只拍了拍左宣的肩膀,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左宣原也不想这样,只是到底家人的反应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激烈了些。可他也不想一直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一直到老,倒不如一个人出去,虽然孤单了些,也不用一直被家人小心翼翼地看着。
收拾好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大哥二哥送着左宣去了他新买的宅子。那宅子也不是很远,只隔了一条街。
两位兄长又看了看宅子的布局,帮忙着放置了些东西。临走的时候,左宣叫住了他们,还是多说了两句。
“大哥二哥,你们跟爹娘多说说,我出来住也没有别的意思的,只是我前面几年都是一个人住的,已经习惯了。再说这也离的不远,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左二哥看着左宣,“罢了,你也这么大了,总也不能拿你当小孩子看,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应该的。”
“谢谢二哥理解。”
左寒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大哥二哥走了。”
“嗯,大哥二哥慢走。”
等送走了兄长们,左宣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就开始画画,他想这样来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却毫无作用。
在京城的时候、在家里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他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那么多年的执念哪那么容易就放下,装淡然装了太久,再这样他快疯了。可是他只能戴上面具啊,关心他的人太多了,怎么能让别人担心自己。也只有一个人才能肆无忌惮,放任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翻涌。
左宣手里的笔越画越快,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纯粹是在发泄。
终于,笔从手里脱落,墨水晕在宣纸上,丑陋不堪。
左氏三郎,从小夫子眼中的乖学生,父母眼中的好儿子,瑞安城人人羡慕的人。长到了二十五岁,他多骄傲。
谁不羡鲜衣怒马,谁不羡仕途青云?
可他,离经叛道,喜欢一个男人。为他卧底五年,为他扫平障碍,为他篡改遗诏,那个人却连一封回信都吝啬。
一朝被宣旨入狱,在天牢里还做着故人重逢的美梦。
若不是这个人是左宣自己,他都要嘲笑这个人的愚蠢。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裴易一句话都没问就断定了自己的罪,凭什么裴易享受了一切好处之后还有胆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左宣带了小半辈子的面具,安静柔和。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本质是个自命清高又固执的人。
他的手攥着画纸,渐渐皱了。突然间,有啪嗒啪嗒的水珠落在纸上。
左宣松开自己攥紧的拳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眼泪也不听使唤了。
左宣的情绪失控也只有那么一会,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后来左宣便开始了他的画画,依旧用着“千金客”的名字。
最初名声还只在迟溪,后来渐渐传到州城,然后连全国都小有名气。甚至有位来自北方的客人,只要“千金客”有新画必然会收藏。
左宣也不是像以前那样把画挂在书画店里供人挑选了,而是有人有需要便千金求取上门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