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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上(72)

作者:天谢 时间:2022-01-18 10:21 标签:爽文 NP 架空 升级流 穿越

  “殿下可知,这世上出了种奇药,能治一切外疡内痈,药效如神,简直可说是生死肉骨,名为‘青霉素’……”陈实毓不疾不徐地将沈柒死里还生之事一一道来。
  豫王听他说到苏晏的名字,怔住,问:“毓翁说的,是哪个苏清河?”
  “‘御门击鼓雪师冤,惩恶除奸十二陈’的苏清河,天底下还有第二人么?”陈实毓感慨道,“只是老朽万万没想到,苏大人年纪轻轻,不仅儒学有成、德才兼备,还是一位制药大师。此药若能量产,是普济苍生的大善,却受困于条件不足,难以实现。不知四殿下能否与苏大人联手,主持青霉素研制之事?”
  豫王沉吟道:“既是毓翁开口,无论要钱要人,本王绝不推辞。但按照清河的说法,要建立起整个研制体系,首先得办格物学堂,广招天下人才。仅此一项,便非单纯的财力人力能够解决。且集群办学,便有结党之嫌,民间鸿儒办个书院,倒也说得过去,若是本王出面,必有朝臣参我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皇帝怕也不会同意。”
  “殿下何不奏请圣上,陈述利害,再由圣上下旨,将此事交于殿下操办?”陈实毓建议。
  豫王沉默了。
  陈实毓见他面色沉凝,微叹:“老朽知道殿下的心结所在。殿下宁可担负一个嬉靡好色的骂名,自纵自污,也不愿让皇帝知道,你手中长戟未折,胸中热血犹存,还有一颗想要北射天狼的雄心!”
  豫王指间黑子碎裂,簌簌地落成了齑粉,洒在棋盘上,被一阵松风拂去。
  他紧盯着面前棋盘,黑白交战,杀气纵横,耳畔依稀响起金戈铁马踏破冰河的声音。
  “十年了。”他梦呓般说道,“整整十年,我被困在这繁华京师,有如金笼中的雀鸟,满目琳琅,振翅难飞。”
  “四殿下啊……”陈实毓长叹。
  “人人都说,皇兄待我格外亲厚,远胜其他亲王郡王。如何不是呢?他用皇恩浩荡、手足情深织了张网,画了个牢,将我圈养其中,一举一动都置于眼底。从此以后,天下再无镇边锡土的代王,有的,只是荒唐浪荡的豫王。”
  “‘豫’者,快乐安逸。难道皇兄不知,快乐安逸于我而言,是销磨心志的毒药么?”豫王露出了几乎是惨笑的神情,“他知道!这药便是他亲手炮制……他才是真正的制药大师!”
  陈实毓缓缓道:“老朽虚度七十余年,方才明白一个道理——人生起起落落,不到下一刻来临,便不知下一刻究竟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只有未雨绸缪,常备不懈,才能从容应对人生下一刻的起伏、转折与翻覆。殿下如此灰心丧气,简直不像是老朽认识的那位靖北军战神了。”
  “所谓战神,造之于时势,也必然消之于时势。早已消失十年的前尘往事,毓翁又何必再提!”
  “殿下能忘记自己的战绩功勋,忘记沙场杀敌时的血脉沸腾,难道也能忘记那一个个马革裹尸、捐躯疆场的袍泽兄弟?倘若当年有青霉素这等灵药,或许威将军就不会死于腿上一枪造成的金疡,平将军也不会死于用污物浸泡过的箭矢。那些因为刀剑划破了个口子就疡发而亡的将士们,有了青霉素,就能极大提高生还几率,而我方战力与边塞局势也将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退一步说,纵然殿下如今不能再领兵征战,边陲硝烟中,我大铭儿郎依然饱受伤病折磨,他们的性命,难道就比不上靖北军战士的性命?纵然殿下自认为忠心见疑、信约被负,这个国家,就不再是你立誓要守护的社稷了吗?”
  陈实毓起身。风将这位曾任过军医的老大夫的长须吹得如同一丛飞蓬,他虽老弥坚的声音,也随着这阵劲风传到豫王耳边:“此心不改,此志不夺,遇风为虎,乘云化龙——大丈夫当如是!”
  豫王望着他崛然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静。
  -
  奉安侯府。
  卫浚搂着新宠的一房小妾,调笑着进了卧房。
  冯去恶的倒台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他的侄女卫贵妃刚为子嗣单薄的皇帝添了一位皇子。太后因为外甥女争气的肚子而心花怒放,前两日还与他这个亲家兄弟商量,要亲自向皇帝开口讨个封赏,让卫贵妃再晋一晋位分。
  再往上晋位,可就是皇贵妃了——或者直接立为继后,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与太后虽有姻亲,但太后毕竟不姓卫。只有让卫贵妃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诞下的皇子成为未来天子,到那时,他们卫家才真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权势地位无可动摇。
  与之相比,区区冯去恶算什么,一条不幸咬错了人、被人反手宰掉的恶狗而已。竟然栽在一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手上,真是阴沟里翻船!卫浚轻鄙地想,锦衣卫毕竟只是皇帝家仆,就和宦官一样,并没有真正的根基,生死尽在皇帝一念之间。
  死了个冯去恶,他还可以再找陈去恶、褚去恶,借这些刀,除去阻碍卫氏振兴的所有障碍。
  卫浚得意洋洋地将侍妾推上了床,挂帐中很快传出男女行事时的淫声。
  床板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人若躺在床底,就会听得格外明显。
  譬如此刻的吴名。
  他像只潜伏狩猎的冷血动物,藏身床底,一张床板之上的活春宫于他而言,比鞋底的灰尘更微不足道。女子娇媚入骨的呻吟,甚至不能使他的眼睫多眨一下。
  为了杀人,他可以几个时辰纹丝不动,等待精妙至极的时机到来,瞬间出手,一击毙命。
  床上的酣战到了顶峰颓然滑落,他知道时机已至,细长的无名剑骤然发难,洞穿床板,刺入猎物的身体。
  剑锋入肉的手感告诉他——这一剑,得手了!
  他在女子惊恐万状的叫喊中翻出床底,一剑砍下仇敌的头颅,提着发髻掠出窗户,纵身跃上屋脊,趁夜色的掩映疾驰而去。
  直到他离开侯府大院的高墙,身后才传来卫兵们的喧哗和震天的鸣锣示警声。
  吴名一鼓作气地狂奔到外城东北角延福寺的后山上,在一座新建没多久的坟茔前停下脚步,将头颅摆放在供祭品的石台上。
  他将滴血长剑插在土中,朝坟茔磕了三个响头,噙着泪的眼眶一片赤红,肩膀禁不住地颤抖,咬牙道:“姐姐,我替你报仇了!你看,这是老狗贼的头颅……我知道你不想看,这腌臜东西活着死了都恶心,但我要让他用鲜血性命向你谢罪,然后拿这头颅去喂野狗。”
  吴名拎起头颅,在石台上噋噋噋地狠磕三下,把头颅下巴都磕烂了,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颚骨和牙齿。
  他长出一口浊气,抓起头颅,在看清下颚两排臼齿的同时,蓦然怔住。他用力扒开头颅残缺的嘴,查看上颚两排臼齿,发现与下颚一样,磨损得颇为厉害,只有正常牙齿一半的高度,面上发黑,坑坑洼洼。
  这不是精米精面养出来的牙齿。只有长期吃糠咽菜,或者吃连骡马都不愿吃的、掺杂着砂砾的豆饼,才能把牙齿磨损成这样。
  ……这也不是奉安侯的头颅!
  必是卫浚精心准备的替身,不仅容貌酷似,连举止、步态、声调都经过调教,甚至不惜玷污几个小妾给自己戴绿帽,也要让人信以为真。
  百密一疏,致使他再次功亏一篑!吴名恨怒交加,将头颅狠狠掷向漆黑的密林。
  奉安侯府内,卫浚看着床上血泊间的无头尸体,手脚冰冷,又惊心又后怕。
  ——幸亏他几个月前在太后宫中遇到一位法号继爻的高僧,在对方的指点下,开始蓄养替身。今日又接到对方示警,说以秘术占卜,得知他近日将有血光之灾,于是心生防备,自身藏进密室,让替身在府内自由活动。若非如此,今夜身首分离、命丧黄泉的人就是他!
  卫浚几乎可以肯定,今夜前来行刺的杀手,就是两个多月前将他刺伤的那个黑衣蒙面人,锦衣卫满城搜捕,竟然没能抓住,又让这条漏网之鱼钻回来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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