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宫廷)(49)
小孩呆愣愣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脚下黑黝黝的井口,哇地一声哭了。
任淼满意地道:“现在乖了?人都去哪儿了?指路。”
小孩无声地嚎啕,任淼本意是要问他村民都去哪了,结果他没听清,还以为是严宵寒的同伙找来了,遂抽抽搭搭地一路把他给引到了那间屋子前。
任淼将他从烧火棍上甩下来,自己照着那门锁比量了一下,随后不打招呼地一棍子抽了下去,尖锐风声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连黄铜锁带半边门板一并被他劈的稀烂。
哑巴小孩眼睛都直了,怀疑他那烧火棍可能是把摧金断玉的绝世神兵。
房门一破,屋中香气跟着散逸出来,任淼举袖掩鼻,出于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一把抓过那小孩,将他扔了进去。
半大小孩承受不住这么大量浓郁的白露散,登时被冲晕了过去。任淼见状,不敢轻举妄动,捂着鼻子站在上风口,待味道散了大半,才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地破门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看见了蜷在墙角、痛苦万分的人。
白纱似的月光从破门中流淌进来,照亮满地狼藉。严宵寒被那声巨响惊动,反应迟缓地抬起头。他忍的血都要烧干了,从脖颈往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热意和嘲红,目光已不甚清明,冷汗不停地从发鬓滑落,流过脸颊,衬着通红的眼眶,竟犹如斑斑泪痕。
来人背光而立,面孔隐没在黑夜里,那修长身影竟与记忆里的影子重合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恍惚地道:“敬渊……”
任淼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大步走过来。
谁知他手还没碰到严宵寒,那人忽然一个激灵,像是突然认出了他的脸,又像是被晚风吹醒了神智,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掌挥开了他的手。
“走开……”他艰难喘息着,嘶哑地道,“别碰我……”
那掉在地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摸了回来,严宵寒指间挟着一点银光,挥刀往自己右臂上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任淼终于想明白了眼前这场景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抬手一指戳中他腕上穴道,将小刀从他手中夺了下来,另一手在他颈侧斜劈一记,严宵寒头一歪,随即失去知觉,软软地倒进了他怀里。
刚才那一刀简直是要扎在他心上,任淼松了口气,抬手给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躬身将严宵寒扛起来,孰料身体刚一相触,他肩膀忽然被某个东西顶了一下。
“这他妈的……”
他尴尬地扛着人出了那屋子,将严宵寒甩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将他搂在胸前,策马朝邝风城方向狂奔而去。
邝风县,悦来客栈。
被任淼从家里强拖出来的老大夫诊完脉,拈着胡子,见怪不怪地道:“不是大病,就是用多了药。你也不必着急,去烟花巷给他找个人纾解纾解,药性散发出来,自然就好了。”
任淼道:“用药?什么药?”
“秋夜白嘛,”老大夫摇摇头,“这种病人我见多了,只图一时爽快……这药沾了就上瘾,以后难办的很!”
秋夜白又他妈是什么玩意?跟白露散是一个东西吗?
满腹疑问不及细问,要命的还在床上。任淼没空听他感叹世风日下,头大地道:“行了,我知道了。那……今晚先这样,明天我再带他去找您看诊。”
老大夫拿了诊金,颤颤巍巍地走了。任淼看了一眼床上眉头紧皱的严宵寒,心累地叹了口气,坐在桌前,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一小瓶药水,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涂抹一通,半晌之后,从脸上慢慢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铜镜中倒映出年轻将军冷冽俊美的容颜。
他把面具放在镜前,起身走到床边,抬手在严宵寒胸前穴道上一拂,先前被他打晕的人呛咳两声,悠悠醒转过来。
傅深撩起在床边坐下,撩起衣摆,露出一双长及大腿中部的黑靴。那靴子是北燕军武备司出品,在靴口,膝盖,踝骨出都有特制机关扣,小腿处有六根玄铁骨架支撑,足底为铁片拼接,以精巧齿轮相缀连,穿上后腿脚不吃力,膝盖以下可全由机械代替步行。
这是他受伤后武备司为他特意研制的,哪怕是真的膝盖以下全无知觉的残废,穿上这靴子也能行走如常,更何况傅深这等已康复了七七八八的半残。他在山庄中收到俞乔亭遣人送来的长靴,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一时兴起,遂改头换面,易容化名追来了荆州。
真该感谢北燕铁骑的能工巧匠和他的突发奇想,幸亏他追来了,否则办完这一趟皇差,家庭都要破碎了。
他打开几个锁扣,蹬掉靴子,从旁边水盆里拧了把手巾,糊在严宵寒脸上:“得了,快把眼泪擦擦吧,可怜见的。”
一只滚烫颤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严宵寒怀疑自己是彻底疯了,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甚至不敢眨眼,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喃喃地道:“敬渊……”
“嗯,”傅深给他擦完脸,又擦了擦脖子和手,温声道:“是我。”
“我在做梦吗……”
傅深不怀好意地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弹了一下,引得他一阵战栗,坏笑道:“做春梦呢吧?”
这事说操蛋也是很操蛋,但好在傅深就在他身边,夫妻之间,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傅深不怎么生严宵寒的气,只是想起他挥刀往胳膊上扎的那个决绝劲儿有点后怕,又夹杂着难言的心疼,连带着把溪山村全村都恨上了。
“你怎么来了……”
傅深撂下两边床帐,翻身上床,一边给他解衣带,一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扯这些闲篇儿?”
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严宵寒裸’露在外的皮肤,那人像是被烫着了,浑身一颤,随后某个无形的笼子轰然破碎,猛兽长啸,傅深腰间一紧,被人搂着滚到枕头上,凌乱灼热的亲吻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敬渊,我会发疯的……”理智垂死挣扎,严宵寒伏在傅深耳边,粗重喘息把一句话断成了三截,“如果我伤了你……一定记得把我推开……”
傅深侧头亲了亲他的脸,抬手在他汗湿的后颈上揉了一把,低声安抚道:“没事。别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诚邀各位共赏这道82年的汽车尾气。
傅将军的新装备:大腿靴(十分酷炫,大周朝时尚icon
第50章 补汤┃腰细腿长
翌日近午, 严宵寒于梦境中一脚踩空, 蓦然惊醒过来。
他平躺在客栈床上,目之所及是朴素的青纱帐顶, 被子被严实地掖到下巴, 身上并非赤裸, 中衣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严宵寒眸光涣散地盯着头顶愣了好一会,才在剧烈的头痛里想起昨晚的种种遭际, 先是误入陷阱, 然后被人救出带走,中途昏迷过一会儿, 等再醒来, 傅深就出现在他床前……随后是漫长的意乱情迷与翻云覆雨, 他濒临失控,许多细节记忆都混乱不清,唯独忘不了那种几乎刻进骨髓、令人战栗的欢愉。
等等……傅深?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边,另一边床铺早已凉透, 空空如也, 严宵寒的心脏顿时像被人掐着拧了一下, 脸色唰然惨白,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翻下床,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奔了出去。
人呢?!
究竟是他做了荒唐一梦,还是确有其事?傅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昨晚与他抵死缠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被药刺激的太过,至今脑子还在发木, 记忆和思维一片混乱,连许多明显的痕迹都没注意到,整个人慌的炸了毛,不管不顾地拉开门冲进了走廊。
傅深恰好提着几个纸包上楼,两人在楼梯口来了个脸对脸。他没戴面具,那张毫无掩饰、锐利俊美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严宵寒的瞳孔里。
“醒了?”他一抬眼皮,把药包换到左手,再平淡自然不过地问,“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严宵寒眼圈飞快地红了,扑过来一把将他狠狠抱住。
“哎哟,轻点……”傅深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脊背,“腰都要被你撞断了。”
话音方落,他自己先住了口,感觉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味。
“真的是你……”严宵寒喃喃道,“我还以为……我真是蠢到家了……”
“任”字同“人”,三水为“淼”,“任淼”其实就是“傅深”二字的偏旁,还有那深藏不露的身手,甚至所谓“孟小姐”……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线索摆在他眼前,他却像个瞎子一样视而不见。
若不是昨晚他身陷险境,傅深不得已自揭身份,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认出这个日日相伴的枕边人来?
傅深忍俊不禁:“是不聪明。”
他在严宵寒的背上一下一下顺着,像抱着个大孩子,待他稍微平静一些,才握住他冰凉的手,牵着他走回屋里,把他按在床上:“地上凉,快别发疯了,回去坐着。我下楼找人煎药,顺便叫小二送热水上来。”
见严宵寒神思恍惚,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傅深放心不下,凑过去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叮嘱道:“我马上就回来。”
肢体接触比说话管用,严宵寒死灰一样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点活气,耳根微红,用手背在傅深脸颊上眷恋地碰了碰:“嗯,去吧。”
他好像终于从颠倒缭乱的噩梦中醒了过来,高度刺激带来的麻木逐渐为疼痛所替代,前因后果在他脑海中串联成线。碎了一地的理智被重新拾起、拼凑,随后又被无数惊涛般活色生香的旖旎片段哗地冲垮。
严宵寒:“……”
从前顾忌着傅深的身体,洞房之夜都没敢干的事,他昨晚全干了。
不知道他的膝盖能不能吃的消……
犹如惊雷闪电在脑海中轰然炸响,他猛然想起从一件醒来就一直习以为常的事——傅深竟然站起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傅深走进来,还没张嘴就被严宵寒一把抓住:“敬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哦,终于想起来了?”傅深撩开衣摆,给他看那双特制的黑靴,“武备司帮忙做的,穿上之后可以行走如常。放心,我现在不是用脚在走路,对腿伤无碍。”
他的腿原本就笔直修长,脚底又被铁片垫高了几寸,站起来差不多与严宵寒齐平,配上束紧的黑靴与三处乌银色铁扣,更显出腰细腿长,身姿挺拔,几乎就是个行走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