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41)
他的小锦儿,从一个糖罐子变成一个男人了吗?为了嫣然和孩子?
是啊,毕竟,他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了,白秋酸涩地想。
想的太入神,都没注意高个的提问,高个问他叫什么,他随口就说:“白秋。”
声音没故意压制,锦玉听见了,拿着糕点单的手一顿,多情的桃花眼回顾。
白秋,那个秀气的总是卑微地跟在他后面的菜农,在他失忆时全心照顾他宠溺他的哥哥,没有变成一个落魄的乞丐或是某个暗窑里的男娼。他成了长工,却不是他预想的刘强王二家的,而是他自己,白秋,成了他上官家的小奴才。
第50章 红豆糕
再次见面,两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白秋看锦儿,当然还是十分俊美,漆黑的鬓角,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一如往昔,他早知道锦儿这样的长相,便是打扮成乞丐也漂亮,但看他穿着月白色长衫,高高束起的发髻绑着两条同色飘带,还是不由得愣住,恨不得再生出几只眼,把男人如仙似雾的样子好好记住。
他的大脑有短暂的放空,所以没发现,在他看锦儿的时候,锦儿同样也在看着他。
比起白秋的惊艳,锦儿更多是吃醋。
没人了解他心中的小计算。
他不希望白秋太好。
如果能让他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白秋,他会选择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白秋。那样的白秋是他的,是他扔在地上,滚去角落也不担心被人捡走的。
村子里有不少人觊觎白秋,他知道,可他不担心,在花溪村生活的两年已经让他把村民的心思摸透。
那个村,太注重名声,风气又严。没家的怕被扣上流氓的帽子不敢乱来;有家的,家里悍夫悍妇看着,也就梦中眼眼馋。
白秋扔在花溪村,没人会打他裤裆的主意,出来,就不一定。若他老一点落魄一点还好,可偏偏……岁月真的,留给这人唯一的礼物就是让时光在他身上静动无声。
瞧他那圆溜溜的小狗一般的眼,用这双眼去装可怜,锦儿觉得可以直接装到四十岁!也不知从哪养成的滋味,在村子里时就很骚,现在么,更软,更骚!怯怯的,纠着手抓着脚趾的窘样,简直是逼人把他摁在墙上,然后……
然后的事锦儿不敢想,再想下去,他怕还没吃饭,就得先去茅房。
臭兔子!!
锦玉在心中暗暗骂道。
看白秋还一脸呆相地立在原地,更加气愤地指责:“你还站着干嘛?不是来送饭的吗!”
“哦,是送饭,饭在……”
白秋找了半天才发现饭在手上,一开始只是呆滞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在梦里,他想过一万遍和锦儿相见的情形,有离别的,有呵斥的,有柔情的,也有沉默不语。不是没想过被骂,但都是因为犯贱,送饭,却是太新奇,他想不到。
他想不到,他会成为上官家的长工;他也想不到,有一天,锦儿会是他的主子。
白秋提着饭,撵着碎步进了里间,是锦儿看账休息的地方,布置的舒适非常,一条长长宽宽的软榻,横贯了整间房,别说小憩,就是在上面铺账本也铺的开。
白秋把食盒放在八仙桌上。
锦玉背对着,肩明显松了下来。
在这个密闭的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空间,他终于可以自然地和白秋说话。
“你怎么会来上官家呢?”
“干活,赚钱,就来上官家了。”
白秋放下食盒后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其实想把事都说给锦儿听。
从卖掉房子,说到艰难进城,再说到艰难摆摊,还有摆了摊后遭遇的种种劫难,玉茗原隋的欺骗羞辱,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想说给锦儿。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没了跟男孩哭诉的权力,他爱的人属于别人,属于他另一个主人,上官嫣然。
“那为什么是上官家,做长工,你的选择很多,是不是为了来找我呢?”锦儿顿了一下,问。
白秋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是有意的吗?锦儿认为他是有意的吗?或许是吧,他就是有意的,在他也无意识的时候。
冥冥中,断裂的线还在牵扯。这会是老天的安排?那朵桃花煞,还没有完成它在人间的游历?
“你果然是来找我的。”
白秋的沉默在锦儿看来已是无声的回答,他叹了口气,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白秋爱他,早晚会熬不住了来找他,能坚持小半年,对缺爱的白秋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他是来找他再续前缘的,可他,却不能再跟白秋有什么,至少现在不能,或许,等他把大事办完……
不!不能想着以后,总是想着以后,他就办不了大事!心不狠,就报不了仇。他不能让任何人阻挡他报仇,为了报仇,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利用!一个白秋算什么?一个白秋……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就是这样了,离开的那天我说的也很清楚,你聪明的话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没有瞎说吧?”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白秋急急应道。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锦儿一门心思想的就是荣华富贵啊!
他想做上官家的乘龙快婿。
他成全了他,既然成全了,就会成全到底,锦儿怀疑什么也不该怀疑他的真心!更何况,他来上官家真的是阴差阳错,比起跟在身边,他更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只要喂饱了这份相思,他已不奢望锦儿还会回头要他了。
“我今后也不会说的,我发誓。”
白秋咬着牙,用力立下这个誓言,锦玉的眉头终于舒展。
他对白秋是狠的,但他也不会看着白秋难得捧了碗饭,就上去把那碗饭摔了。再者,只要白秋能管住嘴,锦玉也乐得没事时多看几眼白秋。
当初离开花溪村,他就决定把自己完全献祭给命了,什么是他的命呢?复仇。
他要把自己修炼成冰冷的动物,那样才能不被任何人动摇地完成他的使命。
半年了,装模作样的半年,封心锁情的半年,忍辱负重的半年。
锦玉以为他还能装下去。
可他的气恨,不甘,却在东洋之行爆发至顶点,他真怕自己会在后续与嫣然的相处中露馅。
白秋在这个时候回来也好,只有白秋能治愈他心上的空洞。
“吃饭了吗?”锦玉打开桌上男人送来的食盒,白秋下意识地说没吃,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说吃了,同时脚也往后蹭着,蹭到门边,等着锦玉的命令,好像锦玉一说滚,他就立刻可以滚。
这惶恐的小动作令锦儿的心又软了一分,他的秋哥啊,总是对他很怕。以前是怕他生气,现在呢,怕得罪他?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这般失去了尊严。
锦玉的心咚咚的,仿佛一块冻久的冰在逐渐复苏。
“过来,我又没赶你,自己乖一点,想留在上官家做长工就做呗,穷打工的命!”
精致的里格拆开,见白秋还木木地杵在原地,锦玉来了气:“让你过来啊你没听见?这些东西难道要我自己搬?”
“哦,来了来了。”
一听锦儿叫骂,白秋忙不迭就跑了过来,突然重逢让他的心变得很乱,居然都忘了给锦儿摆盘。
嫣然让他给锦儿送饭,他本能地就做了锦儿爱吃的菜。
锦儿嗜甜,他就拿红豆做了豆糕,锦玉看到了那一小碟豆糕,形状都没固全,边角都有些融化了,便知是白秋一做好就等不及拎了过来,心情越发舒畅,对白秋也有了好脸,“你坐下一起吃,我一个人没劲。”
他夹着红豆糕尝了一口,是这个味!糯糯甜甜最后带一点冰凉,这个口感,离开花溪村后他跑遍全县都找不到,是专属于白秋的技巧。
“薄荷,你放了薄荷。”
锦玉一口接一口,桃花眼不自觉柔成了水,白秋也被这股柔情打动,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屋子好像被一缕酥风送去了安静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