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唐 (上)(51)
李从嘉本来很担心这些人会询问一下细节,谎言总是会有漏洞,这些地方官一个比一个精,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
不过这些人却并没有详细询问,李从嘉初时不解,后来才明白这些人也是为了不露怯,毕竟都是文官,对于兵法这种东西知晓的并不多,倒是李从嘉经过这一路的恶补,再加上师行一偶尔给他讲课,倒也了解不少。
接风宴上除了李从嘉受欢迎,另外一个就是师行一,作为大儒,师行一在这里也算是薄有名气,李从嘉能把他请过来,这些地方官连为难的念头都不敢再有,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可是哪怕这样,当地事物的交接什么的,也让李从嘉忙了个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刚刚整理好,朱元和李平也到了。
朱元和李平两个人是只身只带了些许护卫前来的,因为他们没有兵权,朱元的官职依旧是驾部员外郎,依旧是兵部尚书,两个人身上都有兼职,只不过那个兼职不过是为了外派。
他们手上没有兵权,说实话,李从嘉总觉得南唐从上到下做事都透出一股小家子气,大臣争来算去小家子气,李璟这个皇帝做的……也很小气。
朱元和李平当年都是后汉投降过来的,要说本事是真有本事,可李璟用人家还偏偏要防着人家,让人家打仗还不给兵权!
朱元和李平也是满心苦涩,原本国家被灭了,投降就投降吧,只要是男人谁没有个建功立业的心思呢?然而朱元和李平好不容易得来个机会,还要在一个年少亲王的领导下干活,说起来,他们也是很想跟陈觉换一换。
至少李弘冀比较靠谱!
朱元和李平见到李从嘉第一反应,也是不可置信,虽然之前就听说越王这一路吃了不少苦,但是看到如今瘦成这样的李从嘉,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不过还好,李从嘉最近还养会一点肉,身材恰到正好,仪态身姿都是最好的状态,再加上风华正茂,朱元和李平再怎么觉得前途无望,也忍不住客气几分。
而且李从嘉也的确是给足了他们面子,直接派长史到城门口迎接,一路带到了刺史府,李从嘉已经设下酒宴来给他们接风洗尘。
从态度上看,无可挑剔,朱元和李平多少心理安慰了一些。
李从嘉跟他们寒暄一阵之后,就直接进入了话题:“本来我以为圣人派我至此只是坐守,不过有两位过来,想必是要对舒州和蕲州动手了吧?”
李平应道:“我二人来之前,圣人的确是嘱托我们,若有机会,攻一下舒州和蕲州,未必要拿下,主要给吴王那边减轻一些压力。”
李从嘉直接说道:“如今我领康化军和静淮军,实不相瞒,静淮军如今只剩下个名称,我的想法是着手组建静淮军,而我一人精力有限,怕是难以兼顾,康化军不如就有两位统领,之后攻打舒州蕲州,也是以康化军为主,如何。”
李平和朱元惊讶的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谁都没想过李从嘉能够这么痛快的放手军权,本来他们所想到的最好的可能性,就是让他们两个去组建静淮军,他们两个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虽然池州当地青壮肯定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康化军。
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想到,李从嘉会将康化军交给他们!
李平身为职位比较高的那个,轻咳一声说道:“如此……怕是不妥。”
李从嘉笑道:“这有何不妥?两位有带兵的经验,自然是去带康化军比较好,至于我……我之前也就带过千来人的土匪军,都是小打小闹,康化军如今是主力军,如果让我去,有什么地方没做好,到时候怕是难辞其咎。”
李平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刚想推辞一下,朱元就已经忍不住说道:“殿下放心,我们必然不会辜负殿下厚望!”
这呆子!李平暗中瞪了朱元一眼,上峰对你和气,你也要对上峰恭敬才是,怎么也要推辞几次,要不然会显得他们像是要架空李从嘉一样,这就不好了。
李平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架空越王,他也不敢,现在李从嘉将兵权交给他,他也没有自己独大的心思,心中琢磨着,虽然让他们带兵,但做决定他们总会向李从嘉报告。
李从嘉跟李平他们说好明日巡营之后,就放两人去休息。
他们走了之后,憋了一晚上的柳宜才着急说道:“殿下怎么能这么快就放权呢?”
李从嘉奇怪说道:“谁说是放权?”
柳宜问道:“您不是说,要让他们带康化军?”
“我只是让他们带,他们若是有什么要做的,最后还是要我点头,不算放权,不用担心我被架空。”李从嘉微微笑着。
柳宜看着李从嘉淡定自若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窘迫,觉得李从嘉看上去沉稳有度,倒是他自己表现得像是个毛头小子。
他镇定了一下说道:“大王胸有成竹,是属下一时没想到。”
李从嘉笑道:“你是文官,这些事情想不到也是有的。”
柳宜一边帮助李从嘉分类那些文书,一边期期艾艾问道:“我听师先生说,大王在江都府之时,曾写过许多诗词,不知大王可还有手稿留存?”
李从嘉将手上一份文书看了一眼,发现是有关屯粮的事情,仔细看了好半晌之后才心不在焉说道:“当时写完的都被那些人留下了,手上没有留住。”
柳宜颇为遗憾:“不能得见大王手书,甚是遗憾。”
李从嘉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大问题,抬头看了看柳宜,笑道:“这有什么难?”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拽了张纸,在上面写下了那首梅花。
柳宜开心不已珍而重之的将那张纸收下,看他这小心的模样,估摸着说不定回家还要裱起来挂在墙上。
李从嘉略有些惭愧,早知道他就好好写一幅,刚才那幅字真是随手写的啊。
第二日,李从嘉本来想要穿上铠甲跟着一起去巡营,然而他还是错估了自己的健壮程度,那一身铠甲上身之后,感觉他就是个衣架子,走几步就腿颤。
到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弱鸡的事实,换上公服跟着去巡营。
好在逃命的时候,他的骑术练习的还算不错,不至于被李平和朱元比下去。
实际上,此时哪怕他就是坐在亲王车架内焚香弹琴,李平和朱元也会觉得他情操高雅,不会藐视他,毕竟两个人都处在兴奋状态,他们两个刚刚就已经请示过李从嘉,希望能够在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李从嘉自然不会反对,李平和朱元更加心生感激,又觉得被派过来是他们运气好了。
如果去了吴王那里,吴王自己本身就对兵权非常看重,怎么可能让他们独领一军?更何况吴王本身也就只领了一军。
康化军的情况,在李从嘉的眼里,其实真不怎么样,感觉伙食还不如之前的瓦岗寨,大部分都是粗粮,当然这年头精米精面是贵族专用,军中伙食本来就应该如此。
可李从嘉担心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个“面子工程”,说不定他没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
为此,临走之前李从嘉特地将李平和朱元喊进大帐说道:“二位辛苦一番,待我走后,好好观察一下,士兵们吃的用的可是与今天一样,若是有问题尽管报上来,自古以来因军粮军械问题哗营之例比比皆是,我们还是慎重些好。”
朱元立刻应道:“殿下放心,有朱元在一天,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李平比朱元更细心一些,问道:“若是军粮不够,怎么办?”
李从嘉顿了顿才说道:“若是不够,缺多少先记下来,回来我想办法,还有查一查吃空饷的问题。”他见李平要张口,抬手说道:“我知道此事屡禁不止,也没想禁,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也不会非要查清楚,只是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我不希望等真正用到这些士兵上战场的时候,告诉我没人,贻误军机这种罪名,就算是我也担待不起。”
李平脸色一变,肃然说道:“殿下深谋远虑,下官从命!”
李从嘉笑道:“好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了,若有困难,记得与我说,我能解决的自然会解决,解决不了的就上折子,不过最好是你们都能自己解决啦。”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大营,回去的时候就没有再骑马,反正他的车架都跟着,直接上了车,开始低头啃手指头。
他就知道带兵不好带,这不又要开始发愁钱的问题。
从古至今但凡带兵的将领,总是要发愁军费,是,朝廷会往下拨,但问题就在于朝廷给的那些军费,最多也就是个吃不饱饿不死,在需要行军打仗的时候好一点,但行军打仗本身就是很大开销。
当年汉武帝举国之力西征,都被拖成了什么样,后来皇帝都会有所收敛,不可能倾尽全力去供应军队。
所以一般军队就有就食当地的说法,周国军队为什么风评并不是很好?不就是因为需要庞大军费支撑,所以攻下城池之后,都要搜刮粮食好支撑行军。
李从嘉手上那点金银,说实话也不剩下什么了,毕竟他本来就没多拿,以为只养着那一千人就可以了,结果后来突然多了田家的部曲,一千人变四千人,这就很要命了。
说实话,这个人数就算是建立静淮军都绰绰有余了,李从嘉回到府邸之后,立刻派人将田家父女以及杨新芸娘喊来,哦,释雪庭自然也要在场。
他们这也算是一个最亲密的一个小团体了,众人坐定之后,李从嘉开口问道:“十一郎是想要入军中历练,还是同以前一样,要当个富家翁?”
杨新的文化课虽然也在跟着学,但要当文官只怕不行,所以只有两条路子,一条是从军,一点点爬上来,另外一条就是在他的支持下,继续做生意。
哪怕士农工商,商的地位最低,也要看是谁家的商人,有李从嘉做后盾,谁敢欺负他?
杨新笑嘻嘻说道:“我还是想去开食肆。”
李从嘉略有些意外,之前杨新气鼓鼓地同田五娘打赌,他本来以为杨新是想要领兵的,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他看了一眼释雪庭,发现释雪庭没有任何意外,只好说道:“我就是先问问,这件事情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便好。我把诸位喊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准备开始着手组建静淮军,田文你家的部曲那里,你去统计,至于寨子那里……就交给雪庭法师了,若有人不愿也记录下来,我照样会想办法给他们上户籍。”
田文和田五娘对视一眼,应了一声,释雪庭也躬身答应了。
“然后就是,回头想办法勘察一下,看哪里适合做军营,到时候我画出来,找人去建。”李从嘉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不行,这都是钱啊,然而还不能省!
这件事情李从嘉是准备交给释雪庭去的,不过想了想,他还是让田文和释雪庭一起去考察一下。
安排完之后,李从嘉认真地看着田文说道:“虽然说您的部曲之前是您家的,但是如今他们入我麾下,自然就是我的兵,若是有不服者,届时我绝不会手软。”
田文只感觉大冬天的,冷汗都要从背上流下来,连忙表忠心说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与大王争权。”
李从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心中有数便是,哦,还有五娘,五娘今后是打算何去何从?”
田五娘一愣,没想到李从嘉还会问道她,她略一犹豫,看了一眼田文,低头说道:“自是回归正途。”
李从嘉轻笑:“什么叫正途?领兵又如何不是正途?只要不做那魑魅魍魉之事,如何不算正途?你只说自己的想法便是,不要去想什么正途不正途!”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我只听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