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图木(18)
作者:盛星斗
时间:2023-12-21 11:36
标签:虐恋 架空
成南对他的感受毫无所觉,在身后问他:“你的生辰都是怎样过的?”
成南没过过生辰,也不知道别人家的这一天都是怎样过,余不行说他小时候过生辰时会在清晨吃碗面,想要什么小东西爹娘都会给买,但要求太过分当然也不行。
说罢他又摇头,说这都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他们哪能想得到裴缜那样的大户人家过生辰会热闹成什么样,各家送的礼估计多得都能从门口溢出来,去年城东杨家的二少爷过生辰,府前停的车轿一条街都盛不下,直至半夜仍能听到里面的热闹声。
成南听得直缩脖子,倒不是震惊于那生辰宴的豪奢,而是害怕那个顽劣的杨家二少。
裴缜没料到成南会记得他的生辰,惊喜之下倒是将方才那异样的尴尬消去七八,回头道:“我爹一向不准家里的任何人大办生辰,以前都是一点仪式也没的,今年倒是特别允准可以收些礼物了。”
他见成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没东西可送,连忙道:“也只是我祖母和妹妹而已,你不用管,到时候有好吃的我带出来给你。”
说罢他又有些忍不住想要炫耀,双眼放光道:“我爹说生辰那天我可以去选一匹马,到时候我带你骑马出城去玩。”
成南被吓一跳,连忙摇头:“不要。”
“为什么呀?”裴缜想不明白竟会有男子不喜欢马,惊异道,“你不喜欢骑马吗?”
“不喜欢。”成南答得干脆又坚决,脸色微微泛白,觉得好全的肋骨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并不曾骑过马,却也是真的惧怕那大家伙。几年前他在霖河边上要饭,好端端地靠墙蹲着,什么也没做,杨二少打马经过,突然勒紧马头调转方向朝他踏来,铺天盖地的两团黑色砸下来,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伴随着马上人的啐骂:“臭叫花子看什么看!”
他被那匹马踢断了好几根肋骨,张口便是血沫,发着高烧意识不清地躺了好几天,谁看了都摇头,说伤到肺腑只能等死了。他却没死,硬生生地熬了过来,在第八天的清晨睁开了眼,之后也没用什么药,就这样一日日地好了起来,只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见到马便怕得发抖。
裴缜不知道他的这一番经历,想或许成南只是没骑过,不知道这骑马的好处所以才说不喜欢,等他的黑马牵了回来,到时带着成南去郊外撒一回野,他自会懂得这里面的快活。
他想得摩拳擦掌,只恨不得日子一下就蹿到他的生辰那天。
第18章 黑马
越是心急,日子越不遂人心意,走得慢极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五月二十五那日,天还未亮裴缜便在秦管家房门口蹲着了,巴巴地将人等出来,备了一箩筐好话央求秦庭早些带他去选马。
秦庭本是还有些府中事宜需安排,被身后寸步不离的小尾巴缠得厉害,最终还是草草交代了下人几句,一大早便带着裴缜出了城。
霖川城外的那个养马人叫赵富,因着提前得了招呼,早就选出了几匹马来,拴在马厩中等着他们到了挑选。
一排过去果真皆是个顶个的好马,裴缜来回走了好几趟,兴奋得鼻息都有些粗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哪个都喜欢,哪个都舍不得,恨不得每一匹都牵回家去。
秦管家在旁连声提醒:“少爷,只能选一匹啊,您看上哪一匹了,咱可以把那一匹牵回去……”
他“一匹”“一匹”个不停,裴缜被他念叨得心烦,没好气地说“知道了”,一时之间却仍是难下决断。
正纠结时,他不经意间扫过另一侧的马厩,被其中一匹马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匹体型优美、头细颈高的骏马,黑色皮毛油光水亮,四肢线条刚健流畅,鼻翼上方斜贯着一道伤疤,平白添了几分冰冷的戾气,一双大眼却显得极为干净温和,阳光从马厩上方落下来,将它的瞳底映照出清浅的棕色,莫名让裴缜想起了小叫花子看他时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模样。
赵富见他打量那匹黑马,在旁介绍道:“这也是一匹好马,您看它的肩背四肢,多漂亮又有力气,只不过先前曾被申家买走,不到一月又送了回来,说它脾性暴烈,摔伤了申四爷,闹了好大一场,因着这一回事,小的才没敢将它荐给裴少爷。”
他脸上隐隐现出几分愤懑:“小的将它从小养大,对它的脾性再了解不过,难得的能力超群性情又温驯,也不知申家是怎样对它的,回来时身上便带了这些伤。人总是自己不好好对待马,等它们受不住奋起反抗时,又回头怪马暴烈难训……”
他说得愤愤,一旁的秦管家咳了下,赵富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小的失言了,话一说就多,裴少爷还是再看看那边几匹吧?”
“不用了。”裴缜定了主意,指向那匹脸上带着伤疤的黑马,“就它了。”
裴缜和秦庭再进城时已过晌午。早几年前给裴缜第一匹马时,裴铭书便叮嘱过城中不准骑快马,闹市中甚至要下马而行,以免伤了行人,这回一入城门,裴缜又有心炫耀,索性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路牵着马朝城中行去。
霖川城笼在明媚温和的日光之下,河水泛着粼粼波光,锦衣玉袍的英俊少年牵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迆然行过,惹得路旁行人频频回首。
裴缜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多少姑娘这夜的春闺梦里人,一心只想着找到成南好好显摆一番,在街口和秦管家分手之后,径直朝着九孔桥走去。
成南很远便看到了那极为招摇的一人一马,初时他还存了些欣赏的意味,只觉得阳光下这场面还怪好看,眼见着裴缜越走越近,他身边那匹高大的黑马也随之愈发清晰,成南心里忽然毛了一下,几年前被马蹄踏裂肋骨的疼痛瞬时翻涌上来,他盯着黑马的前蹄抬起又落下,恍然间觉得每一下都要踏到他的身上,神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他下意识地从地上爬起来,圆润的小脸白惨惨的渗着冷汗,已是完全忘记了裴缜,眼中只有那匹越来越近的黑马,与几年前那匹马的影子渐渐重合成一个模样,成南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撞上了大桃树的树干。
他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忘记了该如何避开,两只脚徒劳地在地上蹬了两下,只是让后背与树干靠得愈为紧实,马蹄声越发清晰,成南心跳如鼓,避无可避,猛地闭上眼,两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交叉挡在头前,防御着接下来马蹄踢踹的剧烈疼痛。
因恐惧而产生的轰鸣声中,预想的疼痛却并未落下来,有什么暖乎乎的东西蹭着他的手心,成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蜷缩手指,握了满把轻柔湿润的鼻息。
他试探地睁开眼,透过挡在脸前的手指缝隙,他看到那匹黑色大马低着脖颈,用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一副乖顺可亲的模样。成南连忙将手放下,背到了身后,马头也向一旁侧过去,蹭到裴缜的手心底下。
“怎么了?”裴缜一边摸马头,一边看着成南泛白的脸色,微微拧眉道,“吓到你了?”
成南木着脸呆呆地点头。
他这副模样又傻又乖,裴缜被逗得笑起来:“不怕不怕,它可乖了。”
说着他便来牵成南的手,带着他去摸黑马的脑袋,成南挣扎着要缩回去,被裴缜牢牢攥住。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正经起来的时候意外地令人心安:“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我在这里看着呢。”
成南拧眉盯着他,这回裴缜拉着他的手再去碰马时,他没再挣扎。手下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并没有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成南乱跳的心渐渐落回原处,不知什么时候裴缜松了手间的力道,他仍是一下下轻顺着马面上的短毛,唇角舒展开弯着一个漂亮的弧度。
眼前的马与印象中的那匹千差万别,乖得不像话,还时不时用鼻头触碰成南的手心,成南觉得有些痒,却又舍不得收回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个裴缜在旁边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放下,问:“这就是你说的那匹马?”
裴缜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问他:“咱们出城骑马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