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鱼(13)
少年人的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中午几人又围坐在一起吃饭。既然邀了何子言加入,江从鱼便问韩恕他们休沐日要不要一起去。
韩恕闷声道:“我还不会骑马。”
江从鱼知道他此前的遭遇,立刻说道:“不打紧,骑马很快就能学会的,回头我教你。”
巧的是下午便有学官来吩咐他们去校场集合,说是要新生统一学习骑射,分斋考试得加考一场。不求多厉害,但往后国子监出去的学生都要能上马弯弓!
江从鱼得了消息,欢喜地转头对韩恕说道:“这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吗?”
韩恕却不免担忧起来:“我书本就学得一般,又没接触过骑射,岂不是只能考个下等?”
他倒也不是不肯承认自己差别人很多,只是担心自己考了个垫底成绩,以后没办法和江从鱼同斋了。
江从鱼道:“别怕,有我在呢,我一准能把你教会!”
旁边的何子言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从鱼不仅不理他,还越过他将袁骞拉来帮韩恕树立信心:“我真要教不会你,这不是还有袁骞吗?他爹可是赫赫有名的袁大将军!我们才跟着他练了几天袁家拳,就感觉自己能徒手打死一头牛了,跟着他练骑射也准没错!”
经江从鱼这么一劝说,韩恕也振作起来,认真应道:“好!”
第11章
国子监招收的新生不少,再加上老生们也要加试骑射,各斋要轮流去用校场。老生那边的课还得重排,自然就便宜了他们这些新生!
都是没加冠的少年人,众人得知可以上骑射课都欢腾不已。自己练得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可以出去玩耍了!
来给他们教授骑射的是隔壁武学的老生,年纪也不大,江从鱼一见着有自己不认识的同龄人就跑过去跟人家打招呼。不一会的功夫,他就跟人家混熟了,谁见了他都会喊上一声“小鱼”。
倘若国子监这边还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看他不顺眼的人,那武学那边来的老生就全都格外喜爱他。这一点还得追溯到他那位成为文坛领袖之余,还掌过兵事的父亲了!
据传他父亲起复之时,各地兵祸频起,内忧外患不断,将士连军饷和抚恤都领不到,反的反,逃的逃。这也不能怪他们,连先皇这个皇帝听闻外敌来犯都嚷嚷着说要回老家祭祀祖宗!
偏偏他父亲愣是说服众人一起烂摊子给盘活了,还在后方给了袁大将军极大的支持,这才换来边境十余年的安宁。
读书人可能对江清泓各有评议,这些立志从戎的年轻人却是听着江清泓的事迹长大的,大多都怀揣着像江清泓那样安邦定国的想法才考的武学。
他们得知江从鱼的父亲是谁后当然对他另眼相待。
江从鱼本就是个好交朋友的,熟稔起来后听他们说起自己爹的故事更是心潮澎湃。他单知道他爹是有大本领的,没想到居然那么厉害!
这些事还得是从别人口里听来才有意思,不像他柳师兄那样只干巴巴地介绍他那素未谋面的爹当过什么官,许多东西他不问柳师兄便不讲!
江从鱼如鱼得水地交了一堆新朋友,才想起自己说要教韩恕骑马来着。
他转头找了找,赫然发现袁骞已经在教了。
江从鱼忙跑过去关心韩恕这个老朋友。
忙忙碌碌一下午过去,众人都练出一身汗来。已经三月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连热水都不必烧,一伙人直接跑澡堂外的石井边汲水冲澡。
直至暮色四合,夜风吹来些许春寒,趁机玩闹了许久的监生们才穿好衣裳各自归去。
江从鱼非常喜欢这种每天都有人陪着自己玩个尽兴的日子,与韩恕他们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还在感慨:“真想一直待在国子监念书!”
从前兴许是要藏好他的身份,老师他们是不许他离开村子太久的,他偷跑去县城玩耍还会被老师罚抄书,抄到他倒背如流还要继续抄,说是要他静下心来好好练练字、争取能磨掉他性子里那几分顽劣。
小孩子都是越被拘着就越想玩耍,江从鱼也一样,这不,到了京师他便感觉从此天高海阔,一刻都没消停过!
何子言听了江从鱼的傻话,嘲笑道:“一直念书有什么意思,当了官才更好。”
江从鱼听后忍不住用眼梢瞟他。
那眼神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何子言怒了:“你什么意思?”
江从鱼乐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在想你要是当了官,遇到难事会不会哭鼻子?你既然想当官,那还是得少哭一些才是,当了官可就没人哄你了。”
何子言道:“我才不会哭鼻子!”
江从鱼点头应和:“啊对对对。”
何子言气得要打人,江从鱼直接撑着栏杆来个跨栏跑,边跑还要边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惹得何子言愈发穷追不舍。
可见江从鱼这人天生爱讨打。
接下来几日韩恕把骑马给学会了,休沐日一大早几人便齐齐出城去。得知是江从鱼想了解军属抚恤的落实情况,韩恕便说要回去问问他舅舅。
韩恕舅舅如今是禁军统领,想了解这些事实一点都不难。
江从鱼高兴地道:“谢啦!”
何子言帮不上什么忙,有点郁闷。等与江从鱼分别后,他才问袁骞:“他追查这事做什么?”
袁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感兴趣吧,他一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像江从鱼才进国子监呼朋唤友偷溜去“探课”,就是许多人做不出来的荒唐事。袁骞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事儿是该好好查一查。”
别人豁出命去为自家妻儿换来的抚恤,却被那些啥都没干的缩头乌龟给夺了去,着实让人气愤!
另一头,江从鱼骑着马儿回到家,便听人来报说他楼师兄来了。他忙问:“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领进屋里去?”
管事林伯笑道:“自是已经请进去了。”他看向江从鱼的眼神慈祥得很,“侯爷要不要先收拾收拾再过去?”
江从鱼道:“我洗个手擦把脸就去,别叫师兄等急了。”他今天听韩恕说林伯是他爹留下的人,忍不住多看了林伯几眼,“府里也没旁人在,林伯你喊我一声小鱼就可以了。”
林伯让人帮江从鱼把马牵去喂,又命人取了热水来给他洗脸擦手,才说道:“哪有这么没规矩的道理?”
江从鱼道:“你喊我侯爷我心里不得劲,感觉不像回了自己家,而是来当客人似的。”他平白捡了个侯位,心里一直没什么实质感,听底下人喊他侯爷他根本不觉得是在喊自己。
林伯闻言怔忡良久,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江从鱼已经一溜烟跑远了,显然是擦了额上和脖颈上的汗便急着去见他师兄。
对江从鱼来说,与朋友们一起出行是很令他开怀的事,而回到家还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又是另一种开心。他一点都不怕楼远钧笑他太急切,高高兴兴地跑到了楼远钧面前喊道:“哥哥你来啦!”
说实话,科举选人首先选的就是相貌,长得不周正的、身有残疾或伤疤的,大多都直接被排除在外。
各家手里的国子监名额又是有限的,当然是把最有希望出头的儿孙送去,所以江从鱼在国子监见到的同窗基本都长得不差。
只是有时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不小心把某个人记进心里去了,便觉得旁人不是眉峰瞧着不如他俊逸,就是唇鼻瞧着不如他顺眼,反正哪都不及他万分之一好。
江从鱼也是这样,平时见不着还没什么,他不至于日想夜想、想得神驰意往,可一见到人他便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楼远钧见他脸上写满欢喜,也莫名被他感染了几分。他笑着招手让江从鱼坐到自己身边来,也学柳栖桐那样用帕子替他擦后颈的汗。
江从鱼为了骑马出行方便,今儿依然扎了个高马尾,彩色的发带夹在乌黑的发间,更为他添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