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千岁[重生](68)
一个‘都’字十分灵性,景恒心说,难道大齐的江湖规矩,探查时被人看见了必须通姓名?
就和三国演义似的,见了人先问:“来者何人?”
“常山,赵子龙!”
哇,那确实很帅啊。
景恒想象了一下:万人阵前,凤明一人一剑立在月下,冷冷说:“东缉事厂,凤明。”
这也太酷炫了吧。
景恒在心中不断推演自己通报姓名的场景:“淮安,景恒!”
“淮安,景宥持。”
景恒皱眉,为何差点意思呢。
凤明见景恒冥思苦想,问:“想什么呢?”
景恒回过神:“哦,没有。我在想,大隐隐于市,咱们可以混在灾民队伍里。”
一夜过去,二人的伤非但没见任何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俱是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换上景恒从村里偷来的半旧布衣,脸上抹上些土,比灾民还像灾民,别说楚乐侯,就是景恒自己都找不出自己。
只是景恒太高,有些打眼,昨日那一锤正好打在后背上,他直不起腰,掰了根树枝做拐杖,往地上一拄,谁能瞧出来这是淮安侯家金尊玉贵的世子爷。
“像个落魄猎户。”凤明评价道。
两人来时,追风逐电、兵贵神速,一日半的功夫从江城走到江陵。以二人如今的脚程,只怕要走上五日。
真进了灾民队伍,五日又变为十日。
灾民拖家带口,走走停停不说,昨日楚乐侯遇刺,到处是官兵盘查。
那官兵拿着幅景恒愿称之为‘四不像’的画像,心说真能认出来?楚乐侯不敢大肆追捕凤明,只能临摹了画像,说是有盗贼偷盗了侯府的宝物。
官兵为翻查宝物,叫所有人把行囊都打开,还要搜身。景恒欲行贿糊弄过去,凤明制止了,任由那官兵在他身上摸了个来回。
要搜查的人太多,两个一看就活不久的病秧子,官兵象征性地摸几下,而且都是男人,占便宜也没意思,有那美貌的小娘子,自然要好好查查。
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无非是胸前、袖口、腰间、小腿、鞋子。
凤明没怎样,景恒气鼓鼓的,好些地方他都没摸过。
照这速度走下去,他二人的干粮必然不够。
景恒打开油纸包:“这回这点心可值钱了。”
他昨日用四十两救了那周氏夫妻的命,换回的这包酥糕,今日就成了他与凤明救命的口粮。
因果轮转,这般际会,便是万事万物暗中运转的章法。
凤明吃了半块儿酥糕就不再吃,景恒抹去凤明嘴角的点心渣:“都什么时候了,还挑嘴。”
凤明捻起酥糕喂景恒,景恒咬了两口:“穷乡僻壤的点心真是难吃。放着吧,刚才听老乡说,前面的镇子未时放粥,我倒是去打点来尝尝。”
凤明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赈粥掺砂掺糠,能有点心好吃吗?
两个时辰后,景恒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瓷碗,里面盛了黄褐色粘粥,凤明侧过头,闻都不想闻:“我这时多盼着有个施精米的傻子。”
“傻子在这儿呢,”景恒笑:“全大齐最傻的人,是你相公,你欢喜不欢喜?”
“欢喜。”凤明拿起水囊,喝了些清水,将喉间的血咽回去,喃喃重复:“欢喜极了。”
才一日没正经吃饭,虽腹中空空,景恒也喝不下去呕吐物般的粥。
让他喝这个还不如饿着。
他知自己是没饿到那地步,还能挑三拣四,道理都懂,粥却是咽不下去。
景恒把粥倒给个小孩,小孩感激地给他磕头,景恒避开,看着碗底儿的沙子,叹气,使劲儿甩了甩碗底。
凤明笑起来。
景恒把碗放回包袱里:“心里知道早晚得喝这个,但今天就是咽不下去。”
“别咽了,你先吃点心。”凤明把水囊递给景恒:“你没挨过饿,我小时候,逃难时连泥土都吃过。”
凤明回想起儿时的经历:“有一回,我到潭边打水,饿的恍惚,看见……”
***
潭边一尾墨色斑鱼从水中探出头来,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小凤明,小凤明伸出手去,那鱼破水向小凤明游来。
那是好大一条鱼,有成人小臂那般长,异常肥美。
小凤明摸到了斑鱼的头,滑滑的、凉凉的。他饿了,忍不住伸手去够那条鱼,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水潭里。
那鱼吓了一跳,尾一甩水,不见了。
小凤明揉了揉眼,失望地往捧起水,喝了一大口充饥。
下一秒,小凤明水中的倒影下,一抹黑影由远至近,鱼吻破开水面,搅乱了小凤明的影子。
小凤明双手探进水中,缓缓将大肥鱼抱出水面,一口咬在肥鱼身上,肥鱼吃痛尾巴一颤,一个打挺从小凤明手中掉回潭水中。
小凤明看着空空的手,鬼使神差,又将手探入水中。
这鱼是真的傻,都被咬了一口,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小凤明身边游。
小凤明再一次将肥鱼捞了出来。
这次他吸取教训,先用石头把鱼拍死了。
***
听完这个故事,不知为何景恒后脑勺隐隐作痛。
他问凤明:“真有这般傻的鱼?”
“不知道,”凤明答:“那时昏昏沉沉,许是因太饿所致幻觉也未可知。”
此刻并非探讨此事的好时机,凤明周身经脉遭受重创,每次呼吸都伴着轻微寒颤,显然痛极。
他骨头里发寒,身上被太阳蒸着,说不上是冷是热。凤明习惯病痛,对痛苦视若无睹,见景恒看他,勾唇露出个浅淡笑意。
那唇淡宛若宣纸,脸色除了苍白,还透出不详的青色。
江陵到应城不过四百余里,这策马半日的路程,因重伤、因搜查,变得格外遥远。
凤明或许会死在这条路上。
这种恐惧凶狠攥住景恒的心脏。
脱离勋贵身份,面对缺食少药的困境,景恒束手无策,他握着凤明的手,用内力调理凤明体内庞大杂乱的内息。
凤明修习内功近二十年,内息磅礴汹涌,宛如潮升,携卷千钧,奔若雷霆。他把内力传过去,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化为乌有。
景恒汇聚全部内力,所得功效,也称得上是聊胜于无而已。
生死之事,终非人力所能及。
莫说景恒,就是朱汝熙的师父神医再世,见凤明当今情状,也只能开个温和方子缓缓养着。
凤明抽回手:“别费力气了,过些时日就好了。”
凤明一直勉力坚持,他知道此刻不是喘息的时机,一口气吊在胸口不敢懈怠,就像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一旦停止脚步稍作歇息,就再也站不起来。
“我背你走。”景恒俯下身,背对凤明。
一年前二人初见,景恒的肩背劲瘦青涩,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现在看,已是成年男子模样,山一般坚韧可靠,稳稳遮挡住疾风劲雨。
凤明没动,景恒坚持指着前面的板车:“你不上来,我就去买那个板车,拉着你走。”
二人执拗在原地,三三两两的人群从景恒身边走过,好奇地去瞅这个弯着腰的大个子。
僵持间,景恒又说:“或者我抱着你。”
“你后背有伤。”凤明轻按景恒后背。
昨夜的巨锤就正击中景恒背部,那力道听起来足以打断椎骨,景恒说他抗揍,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
“快上来,”景恒单手拖住凤明的腿,把他稳稳当当地背起来:“你好轻。”
第50章 闹剧
凤明被景恒背起来, 紧绷神经终于得以喘息,他放松警惕,胸膛间一直凝聚的真气须臾消散, 周身遽然脱力。
身体疯狂反噬,抱怨主人不爱惜自己, 以层层虚汗视以抗议。
他环住景恒脖颈,将头靠在景恒肩头, 轻声说:“睡一会儿。”
凤明声音轻如鸿羽, 景恒惶惶不安:“会醒吧?”
“傻话,”凤明虚弱至极,连体内石虫蜜都蛰伏起来,毒素判定宿主将死,故而不再兴风作浪, 余毒缓慢凝结, 暂时放过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