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3)
沈于渊松开手,冰冷的注视委顿在地的林鸦。双手交扣在腹部前,居高临下睥睨林鸦:“乾元楼守卫森林,你如何迷路闯入?”
乾元楼外俱是守卫和暗卫,若非近侍,别说闯入,怕是刚进入范围内就会被抓住或立地绞杀。
沈于渊没甚兴趣审问小鱼小虾,刚要传音让外头的守卫进来将林鸦拖走。林鸦见状,快人一步掏出迷药撒在沈于渊脸上。
沈于渊面无表情,正要嘲普通迷药对他无效时,眼前一阵眩晕。情绪略有波动,眉头微微蹙起,稍稍震惊。
林鸦见他昏迷,颇为得意,哑着嗓子道:“师父的迷药果然有用,任你是绝顶高手也得中招……咳,喉咙真疼。”
事不宜迟,林鸦扛起沈于渊从水道中离开。前头便道他水性好,料不到竟能好到带着昏迷的成年男子泅水成功逃脱森严守卫的乾元楼。不消时,他便将沈于渊安顿在沈府外巷道最为偏僻的荒园里,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回马厩。
夜里,沈府灯火通明,敲锣打鼓。外人不知发生何事,只知沈府戒备,守卫更为森严,令外界翘首以望却也不知何因。不良于行的沈太傅于乾元楼中失踪,沈长宁大怒,责骂一通便派人盘问府中奴仆并彻查。
林鸦也被盘查到,只他平日虽巧舌善辨却也为人实诚,加上人缘不错且确实没有嫌疑便被放过。只是赶出内苑,回到外院马厩牛老头那儿。
荒园是沈府闹鬼的地方,一直无人接近。府中守卫也搜索过荒园,却无人搜那枯井。待沈长宁将目光投向府外时,便是林鸦将沈于渊带出,囚于荒园鬼宅中试药的时候。
沈于渊中了软筋散,浑身无力,便就闭目不语。他五官极是好看,如玉君子般,便是躺着也引人遐思,便是瘫了,也有无数贵女为他生为他死。
可惜林鸦是个男人,对同为男人的沈于渊相貌并无好感。他蹲在沈于渊面前笑眯了眼:“沈侯爷、沈太傅,我并无意害你。只听闻您世上无双,可惜是个瘫子,实在觉得可惜。这不,我盗得几颗神药,或能治好你瘫了的下身……我亦是一片诚心。”
沈于渊睁开眼,目若点漆、森寒严冷:“不劳费心。”
“那不行,我一片好意,你不受也得受。”林鸦如个混世魔王般,非得沈于渊承他的情。他说道:“我这药,虽无前人试过。却是珍贵药材所制,哪怕治不好你的腿,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沈于渊冷冷的看着他,林鸦耸耸肩,不再多言,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可是沈于渊不吞进去,林鸦有些焦急,掰开他的嘴巴用手指将药挤进去,猝不及防被狠狠咬了口,见了血。
林鸦气怒,怒极反笑:“我便等着效果。”
效果很快,沈于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强忍着痛苦。他练的内功心法只需多些时日便可冲破阻塞不通的经脉,过段时间便能行走。如今林鸦这颗药丸加速过程,他能感觉到效用很大,但随之而来便是极大的痛苦。
林鸦睁着双眼期待的望着他的腿,见有了些效用便想用第二颗。用的时候有些犹豫,师父说过这药丸效果非凡,若是要治不寻常的、好不了的病就要加大药效,但也必须承担可能无法忍受的后果。
“第一颗药算是我报复你,也是我好奇想要知道药效。这第二颗,便是我向你表达歉意,也是、也是可惜你——”剩下的话没有说,但第二颗药已经喂给了沈于渊。
沈于渊反应很大,强忍着身体灼烧般的痛苦。而这灼烧逐渐变为灼热,燃烧掉理智。
林鸦长于山野间,除了醉心炼药的师父,剩下便是些禽兽为友,自是不懂何谓礼义廉耻,更加不懂善恶。凡事随心妄为,只求个称心如意。今而将药用于沈于渊身上,虽见他痛苦难耐却也没有丢弃,在旁观望等待。
却见沈于渊突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浓黑深沉,叫人见之心颤。林鸦受惊,却也没有逃跑,反而靠上前:“沈太傅,你没事吧?”
沈于渊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到床板上压了上去。
至此,林鸦也未觉危险临头,仍奋力挣扎。
第 4 章
林鸦手腕被拽住,只觉一股大力气扯得他直往前扑,砸在床板上碰到脸。疼得他‘嘶’了一声,还未翻身便叫人压住。四肢动弹不得,挣扎之余瞥见沈于渊半跪在床板上不由惊喜的喊道:“你能走了?师父的药成功了!沈于渊,你听到没有沈于渊!我可治好了你的腿,你不再是个瘫子,你要感谢我。快点放开!”
仗着药效有用成功治好瘫子沈于渊的林鸦此时心里很激动,也很骄傲,底气十足。哪怕他用药迷晕沈于渊,私自绑走他,可出发点是好的,过不掩功,沈于渊是要把他当再生父母供起来的。
别的不说,单说林鸦从小到大见过他的师父强行将一些濒死或是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绑回来医治。那些病人虽说开头愤恨不已,但到最后都把师父当成再生父母、当世神仙般供起来。
林鸦便认定,沈于渊也要感激他。可惜此刻还被压在床上,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于渊,你听见没有?”
第 5 章
林鸦趁沈于渊睡着的时候跑回房间收拾东西打算跑路,结果撞见牛老头受了一惊,后退时磕到腰,好一阵龇牙咧嘴。整张脸都扭曲了,还得忍住扶腰的冲动勉强的笑:“有事儿?”
牛老头上下打量着林鸦:“被破瓜了?”
林鸦破口大骂:“你才被破了!为老不尊会不会说话?像话吗?”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也不会下九流的脏话。因是药师父有些附庸风雅,极是瞧不起出口成脏,往日林鸦敢骂一句便会被抽打一顿。导致他现下空长了张嘴巴,却不会一句脏话。
牛老头听完,脸色更是古怪。须知林鸦此刻虽披着衣服,但衣服拢不结实,颈项那里的痕迹很是明显。眼角眉梢俱是风情,眼眶红得很,再听那把哑了声儿的嗓音,傻子痴儿才会看不出他遭遇了什么事。但见他还收拾包袱,显然是受了大刺激,想要离开这儿。想来是被府里的人欺负了,这几日,府里兵荒马乱,指不定混进什么混人。
这般想着,牛老头心里倒全是同情和惋惜,好好一个上进俊俏的少年遭逢侮辱也是惨事。于是他说道:“你要是想走,等会我拜托福婶子她家的,带你出去。现下府里戒备森严,出入不易。”
“当真?”林鸦呆呆的愣怔原地,眼里起了圈晶亮的泪珠,要掉不掉,格外惹人同情。
牛老头叹口气:“收拾收拾,尽早离开,出外弄个谋生的活计,别再吊儿郎当,妄想一步登天的事儿。”
林鸦摆摆手:“我知道。”心思却早不在这上头了,方才起得太急,扯到腰,好阵酸麻。“那得快点,我都收拾好了。牛老头,谢谢你啊。”
牛老头又是一声叹气,转身去拜托府里相识的人将他带出去。福婶子那口子是厨房采买日常的,让林鸦扮成打下手的徒弟就带了出去,自然是走不得正门,便从巷道外的后门走。内苑戒备森严,外院虽不及却也重兵把守。
后门的人见着林鸦只觉陌生,道:“这人留下来,查一查。”
福婶子那口子便塞了点银子求通融,后门的兵收了银子,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不查也行,不能走出这门半步。”
这人有点小聪明,收了银子便知有问题,只对方来历看不出问题,想也该是府里有些人走了关系把自家亲戚拉进来,现下府里一查,瞒不过去又怕责罚。因此,收了银子没甚问题,只不愿承担后果,便把人拦下不准离开。
林鸦抬头,想着就这么冲出去成功离开的可能性多大。以他的轻功而言,只要出了门就能跑得无影无踪。只不知,外头有没有高手。若是有高手,那可就不行了。
正当为难之际,有人喊道:“磨蹭什么?”
收银子的兵向那人禀告事情原委,那人看了眼林鸦,说道:“这人我认识,没甚问题,让他出去。”
“这……”
“嗯?”
“行,没问题。欸?出去出去,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来人是府里的侍卫,带了支小队,说话有点分量。这人正是内苑花园伺弄花草的婢女铃儿的情郎,平常让林鸦替二人带话,此刻便是来还情的。
林鸦顺利离开沈府就朝此前落脚的地儿奔去,那地儿是外城郭的一处宅子。原是师父买下来的宅子,十几年来没人住,初初到来时还落满灰尘。清洗干净住没个把月便跑进沈府,结果栽了个大跟头。
回到宅子里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睡个觉,倒头便睡,累得不行。一觉睡醒过来便是晚上,浑身黏腻腻的,全然没有清洗。他便去烧水,结果弄了半天也没点着柴火,累得不行又气怒不已,索性出去外面找间客栈要了点热水。
清洗的时候别扭的将手指伸进羞于启齿的地方,结果只抠索出来点东西。他只有一点诧异,被弄了整晚,肚子都鼓胀起来了,没道理只剩下这么丁点。不过想想今早上的动荡,怕是流了出来。这么一想,便也放开了来,梳洗完毕将沈府里带出来的衣物全都扔了。
眼不见为净。
他这厢,松了口气。
沈府那头,今晚也是不太平。失踪的沈于渊好不容易回来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看守乾元楼的人全责罚一遍,又令人在乾元楼的内河里设置屏障。随后调来牛老头,询问一番后便将这些人赶出沈府,外放到外城郭的庄子里去,怕是很难再回来。
如此整顿一番,沈府才恢复平静,只是气氛仍旧凝重。沈长宁挥退左右,等到屋里只剩下她和沈于渊时才开口说道:“兄长,谁劫持你?是府里的人?目的是什么?”
沈于渊睁开漆黑的双眸,平静无波的注视沈长宁:“一个小贼而已。我没事,你也不用担心。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休息。”
沈长宁可不愿回去,她靠在榻上,表情带了些不怀好意的探寻:“兄长,您就别瞒我了。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巾帼娘子将你绑走,只为春风一度。”
沈于渊冷脸:“胡说什么?”
沈长宁:“我可没胡说。”随即,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我可是记得,闯进去的时候,见着兄长你手臂上、后背上,全是抓痕。哎,这可真是深情,特意把您绑走,就为了睡一觉,您说您这艳福真是——”
“沈长宁!”
沈长宁立即封住嘴巴:“兄长,长宁这就走。”
她走到门口时忽然扭头:“兄长,有花堪折直须折啊。人家这都把你折了,你便从了——”她迅速的逃跑,身后的门破了个洞。
良久后,屋里正剩下沈于渊一个。烛光忽明忽暗,烛光下的人如同谪仙般,不动声色,忽而一笑,竟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月后,林鸦在西市酒楼里同姜公子见面,只是兴致不高、神色恹恹,连酒都不喝。姜公子‘哐’地一声将酒杯搁桌子上,不悦的说道:“林兄架子大,去了趟沈府见了人沈太傅就瞧不起弟弟我。”
林鸦意兴阑珊的抬眸,回呛了句:“要真是瞧不起,见都不见你。”
姜公子许是就爱别人不给他好脸色,当下消了火气,好奇的问:“你遇着什么倒霉事了?岸边那么多漂亮娘子赠你手帕,你也不接,转了性子啊。”
林鸦:“接什么接?全是脂粉味儿,闻到都想吐——欸?你能把这桌酒菜全撤了吗?闻着想吐。”
满桌酒菜,色香味俱全,哪儿就想吐了?姜公子满心不解,但见林鸦确实脸色苍白不是故意找茬,便关心的问了一句:“你别是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