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9)
莲角扶着剧痛的小腹,跪在地上吐出一口瘀血。
秋蝉与间关两面夹击,黑衣人袖中滑出一把漆黑小扇,手指一捻瞬间展开,三十六根扇骨根根带刺,迎面扫向秋蝉。
秋蝉被迫后退,那人须臾间已绕至自己背后,扇刀刀刃擦着脖颈的血管滑过,黑衣人左臂锁住秋蝉的咽喉,扇刀怜惜般滑过秋蝉的脸颊,他低声温柔道:“某些事以后,我总是对武力过人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秋蝉咬牙一挣,后肘猛击背后那人的下腹,黑衣人一惊,闪身躲开,秋蝉趁机脱身,翻身脱控之时,后脑猛痛,黑衣人手中扇刀紧紧绞住秋蝉的长发,猛地一扯,秋蝉痛吟一声,扬起长刀一把斩断了长发,才得以脱身。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秋蝉浑身发软,低头见自己大腿上插着三根涂毒的飞针。
黑衣人敲了敲小扇,秋蝉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他杏眼里含着七分笑意,调笑般望着襄夏,“不是剧毒,别那么生气。”
襄夏攥得拳头吭吭作响,咬牙看着对面那人,右手青筋暴起,抽剑出鞘。此时王府护卫赶到,将王爷住处围的水泄不通,缓缓逼近闯入的刺客。
那人甩掉扇刀上的断发,脚根微抬,身后带起一串残影,朝着襄夏猛攻而来。
襄夏抬剑招架时,对方却猝不及防踏在了襄夏的剑刃上,猛然借力撤后数步,竟是一套虚招,黑衣人一把撞开楚谈房门,把楚谈扛在肩上,撞开窗棂逃了出去,跳上了王府的外墙,轻笑着看了一眼襄夏,纵身跃下了高墙,带着楚谈跑了。
襄夏恨的双眼通红,右手狠狠攥着剑柄,攥得骨节脆响,飞快攀上高墙,追了过去。
黑衣人抱着楚谈在静谧无人的密林中穿梭,楚谈紧皱着眉,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嫩白的脸蛋上落了两三处轻微的擦伤,怒目盯着他。
“您总是盯着我看,我还有点羞愧呢。”他垂着眼睑,低声笑道。
“你想带本王去哪?”楚谈扯着他的衣领质问。
黑衣人笑笑,不说话。
楚谈二话不说,在黑衣人肩膀上一口咬下去,咬得那人闷哼一声,伸手拨开了楚谈的嘴,揉了揉被咬出血印的肩膀。
“您在哪死,我们的酬金都是一样的。”黑衣人轻笑,“我若不带您过来,襄夏大人恐怕不会甘心随我来见他真正的主子吧。”
“你刺伤了他。”楚谈冷冷问他。
“嗯?您这么体贴下人么?”黑衣人略微惊讶,很快便又笑起来,腾出一只手捻开小扇,扇尖上扣着一枚暗箭,递到楚谈唇边。
“这把暗箭将会插在襄夏大人身上,箭上涂着些东西,您可以选择为他舔了。”黑衣人像是笃定他不敢,低声笑起来。
楚谈略微犹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张开嘴舔上冰凉的暗箭,箭上涂着不知什么药,很涩嘴。他舔干净了那枚暗箭上的毒,眼皮越来越沉,倒在黑衣人肩头,缓缓睡着了。
“好孩子。”黑衣人笑笑,收起小扇和暗箭,往密林深处走去。
愈近深处,越加阴凉,楚谈渐渐醒了,身子还软着,无力反抗。
黑衣人仍旧带着他在密林缓缓而行。周围林木沙沙作响,显得周围阴森诡异。
楚谈强撑着精神,疲惫道:“本王性命你们拿去也罢,别牵扯襄夏。”
“呵,您真让我感动。”黑衣人挑眉笑笑,“您连襄夏大人的底细如何都不清楚,就敢留他在身边。”
“您想知道他的事吗,我这儿有得是消息。”
楚谈侧过眼睛看着他。
“榜上恶人,百里襄夏,号称神行无踪,裂玉磐石皆可为藏身之处。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黑衣人杏眼里含着嘲弄的笑意,“他连这都不与您说实话,他居心何在啊?千金紫签可遇不可求的,他说不定也是在等着这功劳?”
“省省吧,离间之计对本王没用。”楚谈厌恶地偏过头。
黑衣人温和笑笑,继续前行。
凉风渐急,周围更加阴暗,只有透过树缝漏进来的月光。
走到一棵榛树旁时,他忽然停了脚步,眉头微蹙,把浑身绵软无力反抗的楚谈放到自己脚下,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扇刀滑出衣袖,落在掌心,骤然亮出三十六道锋利刀刃。
凉风仍在身边飘拂而过,树叶轻响,缓缓落地。
突然,身旁的榛树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猛地扑了出来,抓住黑衣人的双肩,头猛地撞下来,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突然杀出的襄夏按倒在地上。
襄夏照着身下人的脸一拳砸下去,黑衣人侧过头避开,耳边咚地一声巨响,地上陷进去一个浅坑。
那人趁着襄夏收手连击,双膝突然撞在襄夏背上,双手抓住襄夏肩膀,用力一扯,把襄夏凌空摔了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地上,浑身骨头差点摔散了。
“襄夏……”看着襄夏扶着胸口喘息,嘴角流出一道血线,楚谈心里抽痛,忍着四肢的麻木朝襄夏爬过去。
黑衣人啧了一声:“您边儿上靠靠,溅王爷一身血不太好吧。”
襄夏趁黑衣人分神说话,突然翻身攀上身旁树干,长剑出鞘,剑光闪过黑衣人的眼睛,那人被晃得偏头避开,
黑衣人感到不妙,朝着楚谈冲过去,一把扯起楚谈的手臂,把人按在身旁的榛树上,扇刀抵着他喉管。
“你太慢了。”黑衣人按着楚谈的肩膀,向着襄夏微微一笑,襄夏脸色青白变换,额上青筋暴起,长剑指着他:
“有本事别拿王爷要挟我。”襄夏恨恨道。
楚谈眉头微蹙,望着襄夏道:“今日起你自由了。离开这。”
“王爷!”襄夏不敢妄动,却也死不退却。
黑衣人的扇刀又抵近了半分,低声轻笑:“你们都走不了。”说罢又看向襄夏,“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放下剑,顺便解决了这位。”
襄夏慢慢摸出剑带上的两枚梅花镖。
黑衣人退开了半步,温和笑道:“轨迹偏差半分我也看得出来,你骗不过我,也快不过我的刀。”
“好。酬金可要分我一成。”襄夏缓缓举起手,手一松,长剑扔了下来。
襄夏哼笑,扬手两枚飞镖径直朝着楚谈眉心飞射而来。
楚谈淡淡看着迎面而来的杀意,眼神平静。
第一枚飞镖触及眉心之时,第二枚飞镖紧随其后,吭的一声脆响,两枚梅花镖在楚谈而前相撞,骤然迸飞,深深插在树干里,另一枚则毫不留情地飞向黑衣人心口。
黑衣人脸色骤变,侧身避开,襄夏突然蹲身,在长剑触地之前重新接起,黑衣人再回头时襄夏竟在视线里消失了。
不料,楚谈身边的树干突然爆裂,襄夏突然冲出来,就地一滚,横抱起楚谈,剑刃扫过黑衣人的面颊。
襄夏低头问:“吓着了?”
楚谈摇摇头:“好在你从前胡闹过一次。”
遮面黑缎被剑尖挑掉,黑衣人露出一张微寒带笑的温柔面容。避开剑锋时,右手小扇一扬,那枚暗箭擦着剑刃疾速飞去,擦出刺目的火花,没进襄夏右肩深处。
楚谈听见襄夏在自己耳边痛吼了一声,身子猛颤,却没倒下去,恶狠狠地咬着牙,一手搂着楚谈,把人护在自己臂弯下,一手持剑指着黑衣人,一副至死不休的拼命架势。
黑衣人被挑掉面罩也有些怒了,扬起扇刀就欲迎战。
密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喝:“都住手。”
两人同时向声音来向望去,一位蓝锦华服的公子缓缓走来。
黑衣人嘴角微翘,恭敬颔首道:“庄主。”
襄夏歪头仔细辨认许久,心里讶异:居然是这个小鬼继承了庄主之位。孔雀山庄历来视最强者为继承人,因此每一代继承人都满手血腥,性子狠辣无情——当初他还是个奶娃娃。
襄夏略作犹豫,还是低声道:“见过庄主。”
蓝衣公子并不理睬,走到黑衣人身边,问:“这么久。”
“襄夏大人阻拦我带楚王爷回来。”黑衣人解释道。
“没用的东西,本庄主要你有什么用?”年庄主看上去有些愠怒。
黑衣人看了庄主一眼,扬了扬嘴角:“抱歉。”
襄夏的长剑已经转至庄主面前,右肩在不停地滴血,暗箭在肩头插着,染红了整片肩膀,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
年庄主久久望着襄夏狠戾拼命的眼睛,又望向他怀里紧紧护着的少年。
他忽然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襄夏见他真没打算要自己命,虽然不解,却也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放下僵硬剧痛的手臂,慌忙扶着楚谈的肩膀,心疼地抱紧了,低声问他:“可有受伤?”
楚谈指了指襄夏肩头插着的暗箭,哑声哽咽:“这……伤得好重。”
“不碍事。”襄夏咬牙忍痛扯下肩头的暗箭,血淋淋的想扔到一边儿。
“襄夏大人,您走运了。”黑衣人挑眉轻蔑道:“你心肝儿为你舔了箭头的软骨散,还不收好了。”
襄夏拿着那血淋淋的箭头愣住,楚谈扶着襄夏,脸颊发烫。
黑衣人拂袖走了,追上了先行的庄主。
“妇人之仁。”黑衣人声音温和,却也能听出有些不满,絮叨地数落:“十万两,你竟说放就放了。没用的东西,我要你有什么用。”
庄主失笑,搂过他肩膀,“好三哥,咱们不差这一点儿。”
“你何时竟怜悯起陌生人了。”他杏眼微抬,看着庄主的眼睛。
“三哥从前也是这么护着我的。”庄主笑笑,揽着他离开,低声道,“洛阳牡丹快开了,早就想带你去看看,给三哥赔罪。”
“……”黑衣人才舒了口气,松了架子任他搂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