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天师活半仙(69)
兔子面具看起来同样茫然无措,她高举着手中的牛油刀,像是被人点穴一般动弹不得。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手臂在不自然地微微颤抖着。
收音机里的声音越唱越响,“……尽量装好你的皮囊,准备好你在无间地狱的旅行。”
一股怒气从无业游民的心底蹿了上来,他丢下牛油刀,大步走向收音机。将它高高举起后,又重重地甩向了玻璃窗。
清脆的“咔擦”声响起。
收音机里的声音骤然变得结巴了起来:“……哭哭哭声回回回回荡……”
“闭嘴!”
无业游民上前用力踹了一脚可怜的收音机,将它的外壳踩了个粉碎,露出里头旋转着的内部零件来。他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想要呕吐,可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干呕。
不堪折磨的收音机闭上了嘴。无业游民和兔子面具好像是从一场梦境中惊醒了一般,恍惚的神色,迷离的眼神,渐渐清醒。他们记起了自己的任务,记起了封在石膏像里的两位“队友”。
无业游民回到石膏像旁,和兔子面具重新捡起了牛油刀,他学着兔子面具的顺序,依次将牛油刀插入了眼前的石膏像中。
肩胛、下跨、脚掌……
石膏像不似塑料模特也不似树脂人偶那般好戳破,无业游民一个成年男子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将四片牛油刀插入石膏像内部,紧接着石膏像的面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犹如冬日里破裂的冰面发出的声响。露出的却不是水汪汪的河流,而是虚弱无比的老虎面具。
一贯盛气凌人的老虎面具此刻如一只幼鸟般躺在石膏中。裸露在空气中的嘴唇发白脱皮,他的黑发湿哒哒的,黏成一缕缕。
无业游民内心腾起一股快感。
你不是一直都很高高在上的吗?!他捏着第五根牛油刀,在心里快意地想到。你不是一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吗?你现在怎么不睁眼看看,究竟是谁在救你?谁更像是个垃圾?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咆哮般,老虎面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里是哪里?”
而就在一旁被封在石膏里的“队友”也露出了他的真容,竟然是肌肉男!
“最后一关游戏。”无业游民被他的忽然睁眼吓了一跳,脑内优越的想法忽然驱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心虚地回答道,斜眼瞧着兔子面具的下一步动作,看着她将第五根牛油刀插入了石膏的胸膛。“叫做‘猜猜我在哪’。”
他一边解说关卡规则,一边将手中的牛油刀举起。那种令他不舒服且眩目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无业游民的脑袋像是炸开了大片的烟花,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他听见自己正颠三倒四的说着林避之前告诉他的关卡规则。而老虎面具则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就是这个表情!
无业游民呼吸一窒,一种难以言喻,混杂着征服、报复的快感将他的心绪涨满。老虎面具的眼睛流露出自己察觉不到的软弱和恐惧。他用严厉的声音喝斥着无业游民,妄图威慑他:“你想对我做什么?!你是要替那个学生仔报仇吗?”
损坏的收音机发出微弱的声音,“……泪泪泪水流淌在在在在富富富野的……”
报仇?
无业游民停下了动作,牛油刀抵在了石膏像的胸膛上。彩色的光线像是泼墨一般混杂在老虎面具的脸上,不同的颜色割据着他的五官,他就像是小丑般滑稽。无业游民爱死了老虎面具的这副表情,体内被压抑已久的根骨此刻终于立了起来。
看看现在!究竟谁才是可怜虫!
“你在说什么?”
无业游民的眼珠子发红,呼吸粗重。斑斓的色彩凝聚成一大团,铺在他的脸上。此刻他清晰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再荒唐的行径都是合理的!这里没有阶级!没有秩序!只有生与死,1和0……
而在老虎面具看来,无业游民整个人就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牛头马面一般可怖。虽然他没能见过牛头马面,但耳边隐隐有个声音,在幸灾乐祸着告诉他:“待会你就知道了!”
周遭的一切像是被炎火炙烤一般,对面的冰冷座椅似乎有些歪斜。他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胃部登时绞痛了起来,脑海中不适宜地忽然想起一些关于地铁投毒的新闻。老虎面具的眼神迷离了起来,他的头很痛,胃也很痛,像是被无数钢针恶狠狠地刺穿搅动一般。冷汗从他毛孔里涌出,他却清晰无比的意识到无业游民眼中跳动着的杀意。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老虎面具被封在石膏里的身体剧烈的扭动了起来,然而却无济于事。他强撑着的镇定表情被撕破,露出内里的惶恐。
他脱去了不可一世的外皮,露出里头其实软绵绵的根骨。
这个人说到底和我是一种人啊!无业游民喉咙里发出低沉似野兽发出的闷笑,“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我、我承认我是故意害死他的!”冰冷的牛油刀在石膏的胸膛上划圈打转,明明隔着厚厚的白色石膏,但老虎面具发誓,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锋锐的牛油刀在他胸膛上打转!
“害死他……对我们都有好处啊!”老虎面具的眼珠子也跟着发红,头顶的雨伞映照在他眼里旋转了起来。“你、你是、你是被学生仔给、给骗进来的吧?他不、不安好心……在、在游戏里死了同伴!寿命会平均到每个人的身上,经经经常有人人人这这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无业游民回想起男学生殷切邀请他加入“游戏”的场景。愤怒在体内沸腾,头顶上的雨伞旋转到了红色版块。被染红的光线打照在他的身上,像是蒙了一层血淋淋的光。
“……他喊道,他想念他的妹妹。”收音机的声音恢复了流畅,紧接着,无业游民听到了一声,极为清脆可爱的童声,代替了古怪的歌谣,从收音机里传出。
“爸爸?”
细嫩的嗓音,饱含深情和哭腔,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爸爸,我好痛啊……”
是女儿的声音!
“我快要死了爸爸!”收音机里的女儿啜泣着,听得人心碎。她这么乖,这么懂事,从来都忍着不哭的女儿,竟然在他耳边落泪了,“我不想死啊爸爸……我想活很久很久……”
会的!你会活很久的!
“不爸爸!”女儿哭着说:“寿命不够!你现在能获取到的寿命不够!你听见他说的了吗?死了同伴,寿命会平均到每个人身上……这个游戏,只要你活下来就够了。”
无业游民头上沁出了汗水。
“这不是犯法的爸爸,这个‘世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我好痛!我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不!不!你不会死的!
无业游民重新将牛油刀举了起来,这一次,他对准了老虎面具的脸。“你说……死了同伴后,他的寿命会平分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什么?”老虎面具的眼睛被汗水糊住了,朦朦胧胧看不清眼前。他的脑内一片眩晕,他努力眨眼,将汗水挤出眼眶。出现在视野内的无业游民,头上长出了恶魔特有的尖角,嘴唇上长出两撇山羊般的胡须。
危险的牛油刀尖刃对着他,老虎面具呻吟了一声,在迷幻中,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些什么,牛油刀便穿过了他的眼球,捅入了大脑,顺畅无比地从大脑内穿过了脑后。
幻觉如潮水般退散,可他却一命呜呼,滑稽的大张着另外一只眼睛而死。
“干得好爸爸!”女儿的声音听起来活力了许多,“我感觉我好些了,爸爸。请把另外两个人也杀了吧……这个游戏,只要你一个人活着就够了。”
牛油刀牢实地卡进了老虎面具的眼珠子里,无业游民不得不重新抽出新的牛油刀。他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外加一个被封在石膏里的肌肉男吗?他们会是自己的对手吗?当然不是!
无业游民站起来,转过身。对上肌肉男血肉模糊的面孔,在他的脖颈处,插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牛油刀柄。
兔子面具的粉色小书包大开着,跌落在地板,洒出里头一面写字板、一把斜口钳还有一些糖果。而兔子面具正坐在肌肉男的“身上”(因为他整个人还被封在石膏里。)挥舞着手中的锤子,“砰砰”砸着肌肉男皮开肉绽,露出牙齿和舌头的脸孔。
显然肌肉男已经死透了。
红红的鲜血从兔子面具的两腿间渗出,流在了雪白色的石膏上。仔细算来,她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女孩,这是她的初潮。
兔子面具察觉到了无业游民的视线,她转过脸,用银白色如死鱼般的眼睛“望”着无业游民,她说话了。
“你也想杀了我吗?”
头顶的雨伞欢快的旋转了起来。两个人处于同一所车厢内,经历的却是不同的幻觉。兔子面具从肌肉男的身上跳了下来,手中的锤子沾着皮肉组织,往下渗血。
兔子面具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她歪歪头,对无业游民说道:“你知道我的超能力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是许愿的得来的。准确来说,并不是透视眼,而是“闪灵”。
对,就是斯蒂芬金小说里描写的“闪灵”。
兔子面具忽然朝无业游民扔来了手中的锤子,他身形一闪,却正中兔子面具的下怀,一把雪亮的牛油刀呼啸着,精准无误的从侧面扎入了他毫无防备的脖子里。
霎那间,所有的色彩被血色覆盖,幻觉退散,头顶的雨伞停止了旋转,世界恢复了正常。收音机里传出的也不是女儿的声音,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