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需要仰头, 就能看清虫群鞘翅上的花纹和细长的足脚, 距离他们是多么近。就好像, 距离他们被攻击, 就是下一秒的时间。
　　偏偏就是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些虫群停住了。
　　数量庞大的虫群悬浮在半空中，和地面上的百来个人对比, 就像是辽阔海域上停了一艘捕鱼船，渺小无力。
　　也正因此, 一时间没有人敢攻击, 不敢打破这一刻的僵局。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过了极为安静的几秒后，虫群里渐渐冒出了骚动。
　　原本秩序一致的虫群, 出现了某种程度的紊乱, 像是受到了不同的命令一样。
　　它们在原地, 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彼此相撞。
　　陇长林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幕，低声问段奕：“段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它们看起来好像在……自相残杀？”许英站在旁边，不确定地说道，空中陆陆续续有虫子的尸体往下坠。
　　场面诡异无比，同时，又有种“终于得救了”的发生奇迹的即视感。
　　“之前博士说过，这些虫群都有一只领头的Alpha虫会发号施令，现在出现了秩序紊乱的状况，是不是因为Alpha出现了状况？”林谦问。
　　“可能是。”陇长林觉得有些道理。
　　他看向半空，仍旧不敢放松警惕，这些虫群虽然一时之间不像是要攻击他们的样子，但虫群的混乱也让他们心惊胆战，生怕这种混乱被统一，最后又转向攻击他们。
　　陇长林丢掉手里已经没有油料的喷枪，转而抽出一把军刀握在手里，说道：“要是知道哪只是Alpha虫就好了，说不定杀了那只后，整个虫群都会散掉。”
　　“那可不行。”
　　在陇长林说完那句话后，程声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出。
　　集卡的铁门忽然朝外两侧打开，程声坐在轮椅里，静音滑动出来。
　　他的额发汗湿，脸色苍白，比起外面的那些大兵，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谦和许英看到程声出来，吓了一跳：“博士！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程声只是抬头看着半空里的虫群，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道：“Alpha虫要是突然死亡的话，整个虫群都会暴乱，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陇长林吸了口气。
　　“而且，通常Alpha虫都会藏在虫群的最深处，被保护起来，想找到它一点都不容易。”程声说道。
　　“这样啊，那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陇长林皱紧眉头，看了一眼程声，“程博士，你先进去，你在外面只会让我们分神保护你。”
　　程声没有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陇长林，他专注地看着虫群，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些漫天的虫子。
　　“虫群需要一个可以控制它们的Alpha。”程声轻声说道，“只要一个。”
　　他的掌心里，极细微地绽开一朵青蓝色的火焰，小小的一簇，转瞬即逝，几乎没人察觉到。
　　除了段奕。
　　段奕几乎在那朵火焰绽开的前一瞬间，就感应到了一股危险。
　　这种危险感与过往完全不同，既陌生又毛骨悚然。
　　几乎是本能的，段奕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细密的雪白护甲，这似乎是来自于远古生物的基因深处的传承，警告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看向程声。
　　程声的瞳孔里，映着一簇青蓝色的火焰，怪诞又漂亮。
　　他曲起手指，白皙的指节轻轻在扶手上“哒哒”扣了两声，在眼下这个环境里，清脆又格格不入。
　　虫群的骚乱几乎在戛然间，应声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在虫群里，有那么一只飞虫的身体，陡然钻出青蓝色的火焰，它从半空直直坠落，就这么掉在陇长林和段奕眼前的地面上。
　　诡异的、青蓝色的火焰直到那只虫子的尸体被烧尽了，才熄灭。
　　紧接着，下一秒，虫群仿佛收到了信号一样，蜂拥着飞向头顶的通风口。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原先铺天盖地的虫群尽数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只都不剩。
　　“它们……走了？”过了几秒，终于有人出声，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人的话，就像掉进了沸水里，打破了僵局，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走了！全走了！全飞回去了！”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那只虫子怎么突然就掉下来烧死了？”
　　“那个火！你们看到了吗？那个颜色太怪异了，哪里冒出来的？”
　　“谁知道呢！我就知道我们又活下来了！哈哈！”
　　所有人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抛，有的直接就近抓过身边活下来的同伴，狠狠抱住，又哭又笑地埋在对方的迷彩服里不肯抬头。
　　陇长林也脱力地直接往地上一坐，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刺激。
　　他看向段奕，又看了看程声，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突变那一瞬间段奕的反应。那些虫群停止攻击，那朵青蓝色的奇怪火焰，那只坠下的虫子……这些都和程声的出现串联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能活下来……”队伍里仍旧有人在嘟囔。
　　“你们看到那团火了吗！太好看了！”
　　“是谁救了我们？”
　　许英轻声喃喃地道：“青蓝色的火焰，是生命的颜色。”
　　林谦狠狠撞了一记许英的肩膀，说道：“那只砸下来的虫子肯定是Alpha虫吧？那些虫群直接就跑了！”
　　“可博士不是说，Alpha虫一旦死亡，虫群会暴乱？”有人插嘴凑进来问。
　　“除非虫群里又出现了一只可以控制它们的Alpha。”段奕淡淡说道，他递给陇长林一瓶矿泉水，直接堵住了陇长林想要开口的嘴。
　　陇长林：“……”
　　陇队看看程声，再看看段奕，抽抽嘴角，拧开了瓶盖，往嘴里灌水。
　　“那只新冒出来的Alpha就这么带着虫群跑了？不过也是，那朵火焰莫名其妙地出现，又精准地直接干掉了它们的首领，换做是我，也夹着尾巴赶紧跑了。”有人咧着嘴笑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那团火出现得太是时候！”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博士博士，你知道吗？”
　　“博士也刚从集卡里头出来，都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呢，怎么会知道？”
　　“也是……”
　　“真是奇迹啊……一定是老天爷也不甘心我们在这儿全军覆没。”
　　林谦若有所思地说道：“博士以前跟我们说过，生命会找到出路。绝境下一定会出现……”
　　“那这次就是出路呗，那团火就是奇迹，是老天爷的意思。”
　　“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把这事儿给大家说去！简直比神话还神话，肯定没人信嘿嘿。”
　　“一定是我的祈祷被听见了！”
　　“虽然想说求人不如求己……但这种时候真的只有老天才能给奇迹了。”
　　陇长林好笑，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平时一个个比谁都唯物主义，不信神鬼，可偏偏就刚才那几分钟的功夫，就全推翻了。
　　只有经历过彻彻底底的绝望，才会在生的希望来得那么突然的时候，把无法解释的一切归为奇迹的力量，并且坚定不移地从奇迹里吸取积极的希望。
　　程声没有说话，他半闭着眼，脑海里的声响逐渐轻弱下去，但他仍旧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虫群之间的联系。
　　就像是刚才，他试图让虫群停止进攻，那些虫群的确停止了一瞬。然后虫群里的Alpha感觉到了他，Alpha虫的指令与他的指令互相矛盾，导致虫群混乱，直到Alpha虫被点燃，他才完整掌控了虫群。
　　程声倒是很想试验一下他到底能不能控制虫群，但他估计这些大兵们应该受不了再看到虫群的刺激，只好暂时搁置一边。
　　另一方面，他的精力也不足以让他再做什么研究。要是一不小心失控了，管不住那些虫群，那就是人祸了。
　　段奕低头看着程声，程声一只手撑着半边脸，像是小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