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灵异小说家[无限] 上(190)
他要写的,是共性。
——就像这次副本的红信封,并没有指定的身份与称谓。
无论先生女士,每个人都可以是身处于此的主体。
《酣眠于雾的兽》。
从对副本效果有所猜测之后就酝酿于心的名字,迅速在纸张上成形,原本散落在脑海中的碎片,也逐渐被捋顺成为思想的雪花。
池翊音安坐在黎司君肩上,宽阔有力的肩膀像是坚实的大地,承托着他的重量和安全,没有让他晃动分毫。
他垂下眼,棕色的发丝散落下来,又被他随手挽在耳后。
很快,他就陷入了专注的写作当中。
【我甚少走进咖啡馆。
并不是因为我讨厌这种饮料,而是因为迈进咖啡馆的那几分钟对我而言,都是奢侈,又怎么能像那些坐在舒适软座上的人一样,悠闲的坐在落地窗后看风景?
我所居住的城市就有一座咖啡馆——请不要取笑我的无知,我的朋友,因为这座咖啡馆确实与众不同,在我的生命里,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咖啡馆。
它吃人,人们却喜爱它。】
【哦不不,这不是为了恐吓你,让你坐在书桌前惶恐不安,我只是在客观陈述一个事实。
我见过人走进去,却没见过人走出来,他们坐在落地窗后的座位上,端着漂亮的珐琅骨瓷咖啡馆,喝着最上等的咖啡,但他们从不走出来,看世界只用玻璃窗。
当我在窗边驻足,他们就会指着我开怀大笑:看啊,那人,我们来打个赌吧,猜猜他到底有几天没有睡觉了?】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那就是七天吧。
我说,神用七天创造世界,我则用七天来替别人的世界工作,实不相瞒,我也想坐在你的位置上,喝着咖啡悠闲看风景,没有忧愁烦恼——我时常觉得,我像已经死了一般在活着。
不过不行啊朋友,您瞧门外邮箱里厚厚一沓的账单,再听听我那房子的婴孩哭声少年摔打老人呻吟声,我的生活不在咖啡里,在柴米油盐里。
我自知是个懦弱的家伙,您一定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吧?为了几张钞票就卑躬屈膝,扬脸卖笑,比不得咖啡馆里的清贵,更从来都不谈论自己的理想,也不爱说城里哪里艺术馆开业,哪幅作品划了时代。
因为我和咖啡馆外的城市已经融为一体,理想?理想变成了孩子的尿布和奶粉,变成了新书包和新衣服。
不过要是有机会,我也想要进咖啡馆看一看。
谁会不喜欢坐在落地窗后面,欣赏着别人的忙碌,享受自己的悠闲呢?】
【我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
去试试吧,反正只活这么一次,这也不能那也不行岂不是太亏了?有人这么告诉我。
我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咖啡馆的门,和门铃声一起飘出来的,还有咖啡香气。
这很好。
我也成为坐在落地窗后面的悠闲客人了。
即便我内心焦躁,如坐针毡,再舒服的沙发对我而言也像是刑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家里的事情,账单山一样的压在脑子里。】
【但好在人的适应能力足够强大,旁边的客人同我搭话,说起了他的幸福人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也慢慢习惯了咖啡馆里奇怪但舒适的氛围。
真好啊。我想着,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真幸福。
外面起雾了。旁人惊讶的喊,好大的雾,城市消失了。
大雾覆盖了整座城市,昼夜不眠车水马龙的繁华安静了下来,像是外面的人都死了一样,恐惧令咖啡馆里所有人惶惶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困在了这里,从第一天到第一年,好像这里是诺亚方舟,我们是得到宽恕的幸运儿。即便最开始有人说要冲出去,现在也没人在说这种傻话了。
出去干什么呢,外面说不定有怪兽呢,现在的日子不舒服吗?他们这么问我。
我想了很久,辗转难眠,然后在天亮时,郑重擦干净了我的鞋子,系了个出奇漂亮的结,然后走向大门。】
【你疯了。他们吃惊,出去可是会死人的!
可不走进浓雾里,我们永远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怪兽有危险,还是一切如常,只有亲眼看到才知道。谁让我是个喜欢寻求真理的疯子呢?这样的意志常常驱使我冒险,即便死亡也无法更改。
我向所有人道别,在风铃的声音里推开门,走进大雾,再也没有回来。】
【咖啡馆里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大雾外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我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如果说有危险,那大概也是生活本身,它依旧让我筋疲力尽。偶尔也会在不眠不休后的黎明,重新想起咖啡馆里的悠闲生活。那真幸福啊……以广袤世界换取的幸福,一生囿困于小小咖啡馆的安稳。
他们选择了躺下,我选择继续前进。
大雾外面没有兽,人的心里有恐惧。】
【人总是有放纵自己快乐的本能,但是我……我不要虚假的幸福。】
池翊音的笔尖微微停顿,墨迹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团墨色。
他的意识逐渐从深海中重新浮起,脱离了精神高度集中的写作状态。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纤细的手指执笔,坚定的写下最后一句话。
【我选择世界与真理】
瘦金字体铁画银钩,即便是少年的形态,笔下的力度却依旧没有半分虚弱,落笔入木三分,像是手中的不是寻常的笔记本。
而是现实本身。
池翊音眸光逐渐和缓,他抿了抿唇,然后抬眸向前看去。
他写了多久,黎司君就在身边陪伴了他多久,黄金神殿中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而黎司君抱着他,他的重量似乎如空气般轻松,没有让黎司君的神色有任何改变,看不出半点疲惫。
“写完了?”
黎司君在池翊音身周气息改变的一瞬间,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好奇的看向池翊音手中墨迹未干的新书,磁性的声线下藏着吟吟浅笑:“你到底写了什么,让神殿也发生了改变?”
池翊音微蹙眉头:“什么?”
黎司君随意的朝前一指,道:“在你书写的时候,黄金神殿乃至于这整个世界,都在慢慢发生改变——你没有感受到大地在颤抖吗?”
池翊音闻言愕然,连忙向周围的金漆高柱看去。
因为有身下黎司君的缓冲,隔绝了他对于大地的感知。黎司君稳稳的抱着他,甚至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大地剧烈颤抖的摇晃。
直到现在刻意的关注下,池翊音这才发现,原来整个神殿都在晃动,墙壁开裂的声音回荡在穹顶之中,像是末日将要降临般可怖。
而就在池翊音将最后一句话写完的瞬间,酝酿许久的力量终于猛然爆发,声势浩大的扑面而来。
池翊音看到,他周围的地面一寸寸崩塌,血河变成了奔流的瀑布,无数尸骸坠落向下方的深渊,黄金也随之坠落,在不知深度的黑暗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只有黎司君站立的这一小块土地,像是得神庇佑,依旧安然稳固。
身材修长的男人抱着少年,神情平静的看着世界崩塌在他眼前,没有任何惊慌或恐惧。
那并不是因为无知的无畏,而是历尽千帆后的习以为常,好像对他而言,相似的场面已经看到过无数回,即便曾经有所触动,现在也已经习惯到漠然。
池翊音握着笔记本的手掌渐渐用力,而他不及青年时平静锋利却足够漂亮的眉眼间,也慢慢洇染上笑意。
不同于黎司君的不明所以,池翊音是知道眼前这一切的成因的。
——是他导致的。
不,严格来说,是他手掌下的这本书,让虚假的记忆有了崩塌的可能性。
从亲眼看着池旒离开之后,池翊音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离开记忆。
只要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
池旒的顺利离开甚至随心所欲改变记忆世界的模样,让池翊音意识到,这份美好却虚假的记忆世界,是可以被改变和突破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