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查无此城(17)
还是抵抗吧。康涂最终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腰腹猛然发力,将自己的腿荡起来,企图爬上铁索,但是他失力已久,尝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全凭一口怒气在支撑。
他今天真的就不服了。如果今天就是结局,那在这一天他绝不妥协。
康涂发觉自己这时候可能是爬不上去了,他忽然松开了没有固定铁环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盘在自己胳膊上的蛇。他不知道蛇的七寸具体在哪,并且情急之下,他甚至没有抓住蛇的头,而是更靠下一点的位置,狠狠地用包裹了多层衣服的手抓住。这条蛇在他身上盘了很多圈,拽不下来,他只有一只手,愤怒地生拉硬拽。
赵政喊道:“康涂!”
康涂并不清楚这一声是让他干什么,而且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没办法在去注意别人了。他临死也要托着这条蛇一起下地狱。
这条蛇就像是在他的生命中,所有曾经挡在他面前的路障;每次当他下定决心时打击他的人;所有本该平顺的生活中出现的难以预料的痛苦一样。他凭着必死的决心,不原谅这样的人生,不原谅给与他痛苦的一切人与事。
这时候的蛇已经越来越多。康涂紧紧地攥住蛇的头,左胳膊几乎已经失去直觉,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狠狠地,拼命地攥住这条蛇。
耳边好像有人在喊什么,这时候大脑已经不再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了。
赵政身上挂满了蛇,艰难地爬到康涂头顶,举起李信的那把刀,‘哐’地一声劈在了康涂的铁环上,铁环应声而断,康涂一声未吭,直接栽进深渊之中。
赵政闭上眼睛,一翻身也跳了进去。
第17章 谁是卧底(十)
无边无际的黑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四周静谧无声,一切感官都迟钝了起来,视觉放缓、放慢。
康涂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降下去,在整个下降的过程中,其实脑袋里什么都没想。这个时候想不起来任何事了。
太漫长了,这到底有多深,为什么还不到头?
“哐当”一声,他落地,背后砸在地上,顿时感觉五脏好像炸开了一样,结果却又弹了起来,起起落落弹了数次,终于停了下来。
康涂劫后余生,张大了嘴,大口喘息,眼泪无意识地哗啦地淌了满脸,手中仍然紧紧地攥着蛇头。
接着,他看见赵政也落了下来,他身上挂满了蛇,在半空中仍然在往下扯。狠狠地摔下来的时候,把身下的气垫砸地颤动,余波又让康涂往上弹了一下。
他清楚地听见了赵政疼得闷哼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这真稀奇,他也会暴躁。康涂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闪过这样的想法。
他也不是不想动,只不过是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只想这样躺着,爱咋咋地吧。
脚下的气垫上下起伏,赵政捂着胸口冲他走过来,低头看着他:“怎么样?”
康涂没说话,仿佛完全丧失了所有功能的玩偶。
赵政竟然还笑了,蹲下来想帮他拿开缠在胳膊上的蛇,结果居然拽不动,康涂死死地攥着,他险些把康涂整个人拎起来都没拿开。
再一看这条蛇已经完全不动弹了。
赵政放了手:“你这小孩劲儿还挺大。”
上头有些动静,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传来的声音,赵政二话不说马上卧倒,只见李信重重地砸了下来,把他俩带得又上下弹了数次。
李信闷哼一声,也疼懵了片刻,然后一翻身跳了起来,捡起被赵政扔在一边的长刀,解决身上缠着的蛇。
赵政拍了拍康涂的脸,道:“回魂了,回魂了。”
李信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一拳揍在了康涂的胸口。
赵政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李信解释道:“他吓着了。”
这谁也看得出来是吓着了,赵政简直无话可说,他刚狠摔了这么一下子,又挨了重拳,揍死了怎么办?
康涂猛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疯狂地咳嗽。脸色瞬间涨红,四肢五感终于开始慢慢地苏醒起来。
李信这时候也意识到刚才鲁莽了,又低声道:“作战时经常有士兵被吓得失魂,一口气没上来的事儿,我们都是揍一下就好了。”
康涂脸上终于带了些血色,挣扎着坐了起来:“谢谢李哥。”
赵政哭笑不得:“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呢?”
康涂有些不好意思:“能听见,一直能来着。”
他还是脑袋不好使,听见赵政跟他说:“把蛇扔了吧?处出感情来了?”
康涂:“……”
他这时候才发现蛇已经死了,他竟然真的把蛇捏死了,并没什么兴奋的感觉,他觉得很恶心,远远地扔开了。
赵政拍了拍他:“你做得很好。”
他们也算是劫后余生了,康涂的智力慢慢地回来,问道:“咱们这是在哪?”
“地下。”赵政从最开始的时候解释。
康涂:“……不是,我是说咱们掉到哪了?”
“这个不清楚,”赵政说道,“但这里应该有东西。”
他四处望了望,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回头看着康涂道:“也许上头的那条路根本到不了终点,我们要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康涂一时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以他对赵政的了解,从某种意义上,赵政口中的“可能”,一般就可以等价于“确实是这样不要怀疑”。
赵政抬头望了一眼,铁索过于细,环境过于暗,他们已经看不到掉下来的地方了。
“我其实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他指着上方道,“这个任务过于难了。”
康涂想起了刚才阿九的情绪,也说:“确实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很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政拍了拍身后的土站了起来,伸出手将他拉起来,“伏火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清楚,不能轻易定性。只有这条路是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得到的,我们根本过不去。就算是没有蛇,也过不去。”
既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过不去,为什么还要尝试?康涂一时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只能看着他表示接着说。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创设这样巨大的一项工程,却让我们根本不可能过去,有什么意义?”赵政含笑问他。
“也许……像李信将军这样的人是可以过去的。”康涂试探着说。
“过不去。”李信干脆道。
他之所以跟着赵政冒险,根本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了。
赵政很轻松地道:“所以我想去试试,也许路中会有什么机关,但是没等来机关却等来了一堆蛇,我当时确信,这根本就是不想让我们过去。”
他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气质。或许他本身也意识到了,所以总是刻意压制,可是天性是很难移除的,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就像此时。
其实这样的气质是很迷人的,让他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骄傲和油腻感,他就像一个自信的男人,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
“蛇无毒,皆非巨蟒,缠也缠不死人,志不在于要我们的命。只是想把我们带下来。”
康涂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如果你猜错了,现在已经摔死在这里了。”
这哪里是有勇气的问题,这是不要命。
“我觉得不存在这种可能,”赵政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谁是卧底?”
康涂茫然地摇了摇头。
“边走边说吧,”赵政从包里掏出两根荧光棒,随手一敲打亮,扔给了他一根,“把衣服解下来穿上,会很冷。”
李信抬着自己的大刀,像一个沉默的兵勇,跟在他们身后。
下面的空间极大,气垫铺满了整个地面,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出来。
在这期间,赵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是卧底?”
一句话差点把康涂吓死,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不是不是,真不是。”
“我猜也是,”赵政笑了,“确认一下。”
康涂问:“你是吗?不方便可以不说。”
赵政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本来站在气垫上就不太站得稳,把他拍了一个跟头,往前栽了一下,赵政赶紧再扶住,无奈道:“如果是我,还至于这么拼命。”
康涂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直言道:“如果是你,你更要拼命找线索吧,找到了好销毁。所以我刚才就想不跟着了,怕一旦你是那啥,耽误了你行动。”
他毕竟与李信不能比,李信是无论如何也站在赵政那一头的。
赵政却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让大家都不去找,谁也拿不到线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康涂大概知道了赵政的意思了。
在这里谁能左右大家的决定呢,只有刘淼。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能。
赵政先从距离最近的,最后发生的事情说起:“大家都不想过这条路,你还记得是谁先说了绝对过不去的吗?”
康涂咽了口唾沫:“刘淼。”
“是他,”赵政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经验丰富,在队伍中就像带兵的将军,如果他说了不可能,那士兵势必士气大跌。”
康涂回忆起来,好像确实是从他接二连三的说“根本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也找不到东西”开始,他慢慢就真的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了。
赵政接着道:“你没有好奇过他为什么忽然和咱们一起走吗?”
“他之前说是因为这里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是对的,”赵政的笑好像有些深意,“没钥匙且路途凶险,那会有什么?”
康涂恍然大悟,拍了下手:“线索!”
“真话假话混着说,最容易骗到人,”赵政的语气一直很平和,“他知道我与燕灵飞都必然学过周易,懂一些八卦,所以分析钥匙方位时说的都是真的,却在线索这里隐瞒了。”
他们都学过周易八卦,也就是说,其实他们都懂一些古墓里的凶吉。但是谁也没有说过,康涂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赵政看他的神色,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无知是很好的保护色。至于刘淼,之所以如此显露锋芒一是因为他的能力大家都很清楚,无法隐瞒,另一方面是他需要站在众人目光之下,借以保护自己。”
康涂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他手里有地图。”
“对,”赵政说,“他知道这条路下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