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帝王A分化成Omega以后(430)
“……”
尼禄被他搂着,红眼睛抬起来,首次小声喃喃着示弱,
“我不懂,父王……你可不可以教我。”
“你知道恺撒大帝在卡厄西斯列传的扉页,写过‘爱情是虚妄的容器’。我与每一任卡厄西斯皇帝一样,都牢牢铭记这一点。”
“那么——”
“但爱不是,尼禄。爱是与虚妄无关的另一种东西。爱恒久稳定,且不容转移。一个伟大的君主必然由苦难与爱共同塑造,因为苦难只会塑造暴君,而爱会让强者低眉。”
“……我不——”
“不,你一直知道那是什么。我早年从你的母后身上习得它,便一直尽最大努力,让我的孩子们也能学会。你一直知道它是什么,尼禄。”
少年皇帝与他的父王在夜风里对视。
身后的会客厅里,传来兄姐们轻松愉快的谈笑声。
良久,他才轻轻开口:“是的,父王。我知道那是什么。”
卡拉古笑了,红眸望向遥远的星空。
“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也会像父王一样组建家庭,也会为帝国培养下一代皇帝。你会学着制作幼小的铠甲,然后亲手为你的孩子们穿上,再将他们推走,走到你再也无法目及的远方。
“只有爱可以制成为他们抵御风雨的铠甲,尼禄,永远不能让严酷的训练或沉重的责任取代它。从你怀里走出的那个孩子,未来会成为一个暴君,还是伟大的皇帝,只由你和你的伴侣决定——这就是为什么仅凭匹配度和掌控力来选择配偶,是涉嫌失职的。”
尼禄垂下雪白的长睫。
他的真实年龄甚至都没有超过20岁,听父王谈论组建家庭,更像是在听什么离他很远的天方夜谭。
可他还是竭力转动脑子,去理解父王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没能听懂,也逼迫自己先把每个字背记下来。
“你指责我不帮你选,但其实我也偷看过候选者名单。”
帝国的老雄狮揉着小儿子的脑袋,曾经威风凛凛的凌厉眼角,也已长出许多柔和的细纹。
“人类很难逃离将虚妄的迷恋认作为爱的命运,因此常在生命中的某些时刻感到郁郁寡欢,认为自己被爱背叛。然而其实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见识过爱的真容。而我们甚至还是皇室家族——什么样的人,才能透过皇室的辉光,跨越地位带来的荣耀,只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你?光是这个门槛,就已经极尽严苛,它筛除掉的人,甚至比被你信息素筛除的人还要多。
“但我认为,你的哥哥姐姐们已经为你做到最好了。
“只有强大的精神内核,充分深刻的认知能力,超乎寻常的信仰与责任,对理想矢志不渝的追求,才会有能力向他们的君主提供稳定的爱与尊重。而具备这些品质的Alpha,尼禄,他们不可能生活在你划定的范围里。如果连这些人都没办法爬到领域内顶尖,那么帝国的人才选拔系统,必然已经完全腐朽堕落。”
尼禄张开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摇着头沉默闭上。
或许他努力思考的模样实在有趣,反倒把卡拉古逗乐了。
那只揉乱幼狮毛发的宽厚手掌,又下落到单薄的肩头处,稳重而不失轻昵地搂住。
“慢慢来,没有必要现在就感到焦虑。你现在还小,而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当好帝国的皇帝,卡厄西斯家最小的弟弟,以及我最宠爱的小儿子。等真正到了那一天,父王会手把手教你。而至于你担忧的君后权柄过大的问题——难道你认为,我们会坐视不管吗?”
卡拉古的声音低沉温柔,但尼禄仰望父亲的眼神,却一点一点冷寂下来。
不,父王。
他心想。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
他慢慢退开两步,让那只温暖的手掌,不着痕迹地从他肩头滑落。
然后深深躬身下去,向父王致礼。
“唔?怎么了?”
“……我要回到会客厅去了,父王。”
“去吧,孩子。我再吹会儿凉风。”
尼禄的双眸仍注视着父王的背影,身形却慢慢退进了夜色中。
脱离梦境的实验进程,已经到了第三阶段。
他在德尔斐或者帝国边缘,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便开始在自己身上动刀。
他尝试用强大的电流刺激自己的神经,或是对自己施加更加可怕的疼痛,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被困自己的梦境,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那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极为残酷的刑具,放在他的身上,竟没有一丁点感觉。
他被困在曾经梦寐以求的蔷薇时光里。
刻在腿上的刀痕,每一天都会消失一部分,让他彻底数不清已经过去了多少天;
而左手被原著尼禄的皇冠刺穿的伤口,也正在发出不详的酥痒感——那是快要痊愈的征兆。
他的意志力在不断动摇,这让他为了保持理智而承受的压力,正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强。
大脑正在不受控地补全8岁后的时光。
没有任何撕心裂肺的呐喊,或泣血般的痛嚎。
他带着厨师帽白狼翻墙逃课。小短腿往外一迈,便轻而易举将那道血泪的鸿沟跨过。
于是8岁的生日平安度过,然后是9岁,然后是10岁。
10岁没有地牢,没有惨绝人寰的折磨,没有被他蜷缩着依靠的父王的头颅——取而代之的,是空前盛大的10岁生日宴,父王单手把他扛在肩上,向帝国人民介绍这位最受宠的皇室蔷薇。
而往后的13岁,14岁,15岁,16岁……也都这样平静地过来了。
这个一开始摇摇欲坠的梦境,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真实。他身边的人一点点长出血肉,不再是潜意识的幻影,而真的成为某个平行世界里深深爱着他的人们。
那些深刻的疤痕,正像纸张上的水痕一样缓慢隐去。
……不。
他不会就这样让疤痕轻易痊愈。
那些曾经塑造他的一切,一旦也被轻易遗忘,他将彻底沉沦在这没有出口的时空。
他没有回到会客厅,而是顺着露台的楼梯,走进夜色中的蔷薇庭院。
厨师帽白狼虽然不明所以,但仍然忠诚地跟在他身后。
会客厅里的谈笑声越来越远,而尼禄双拳紧攥,竭力让自己不要回头。
他来到原本皇家疗养院所在的位置,在这里,卡厄西斯家的疗养院也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可以眺望王都全境的壮观高塔。
他时常乘坐穿梭艇,从这座高塔的尖顶旁经过;
而今天,他停在了这座高塔脚下。
“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阿维尔。”
尼禄面色如常,对身后的白狼说,
“我突然想上去看看。”
“遵命,陛下。”
他走上旋转的阶梯。
猩红王袍从石阶上一层层扫过,发出轻微的簌簌细响。
……他并不知道,当他即将登上顶层眺望台时,塔底守卫的厨师帽白狼,正噫噫呜呜地被另一位更强悍的白狼拖进树丛。
一双镶嵌银叶蔷薇的军靴快步走过。
尼禄只是从怀里抽出一根绸带,一边向眺望台边缘走去,一边蒙上自己的眼睛。
“‘诀窍就是坠落。’”
一本《流浪者号》静静躺在尼禄的枕边。
在那折起边角的一页里,酷爱冒险的船长先生叭叭地抽着烟斗,一边对自己的同伴说。
“‘尝试让自己从高处坠落,或者一脚踏空。据我所知,大多数人都能这样从梦境中醒来。’”
在帝国引以为傲的科技全然不奏效的情况下,他最终竟只能选择信任一部文学作品——由童年时已经面容模糊的少年温柔讲述给他。
夜风让猩红的王袍猎猎鼓动,像被困在高塔上无声淌血的荆棘鸟的翅膀。
尼禄蒙着眼,坐在栏杆上,冷冷说了一句:
“——到我的面前来,圣洛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