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洁,不是四界拆迁办(213)
陆仁却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好谢的。”
说着,陆仁走到了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并拧开了啤酒罐,朝司渊举杯。
司渊不再过多言语,坐到了陆仁的身边,与他碰杯。
一切感谢之情,尽在不言中。
草原上的风吹拂过云霞,也吹散了黄昏中一些断断续续的家长里短的谈话。
“对了,我家里那两棵梧桐树你要吗,我可以送给你。”
“不用了,梧桐只在原意精心呵护它的人手下才能生长,我养不了。”
陆仁工作的地方叫外来户口调查局,意外地算是个有关部门。
陆仁觉得这地方不太正常,虽然他上班第一天就发现了。但是经过了三年的观察,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不正常主要表现在他的同事都很不正常,再直白一点说,他的同事都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超自然的生物。尽管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确切的证实,但心大的陆仁依然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对陆仁来说,外来户口调查局已经成了他的家。
全文完
第176章 番外·太章说
司渊罕见地做了个梦,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彼时神凰陨落,而司渊刚刚作为新一任司渊刚刚君临昆仑界司。
那时司渊已经可以独自一人抵挡无尽渊里无穷无尽的魔物了,但他的心还不像现在这般坚定。
司渊有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他不明白母亲和东君为什么要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不明白人类这个种族到底有什么可维护的,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昆仑界司最终竟然会被托付给自己。
那时的司渊已经可以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可惜迷茫这个东西,本身就像是被扔进水里的冰块,就算有人可以每次都在它浮出水面的时候用手把它按下去,但终究无法永远阻止冰块浮出水面。
迷茫会体现在每一次做决定时,那片刻的沉默里。
东君早早便察觉到了司渊的心结,但东君最终选择什么都不对司渊说。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替别人选择,但不包括前行的方向;有很多东西可以自己骗自己,但不包括脚下的路。
神凰如此,东君如此,司渊亦会是如此。
司渊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执掌了昆仑界司几百年,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名人类。
那天司渊抓捕了在南方流窜的一只饕餮。那凶兽喜食人,早就是昆仑界司的目标了,但它生性狡猾,躲入了重峦叠嶂之中,依托着南方山岭的瘴气,躲躲藏藏了数十年。
司渊抓到饕餮的时候,它正躲在一片沼泽之中。
岭南的山野,除却犯了事的凶兽,便是司渊这样的天人都不愿意轻易涉足,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司渊发现了一个人类。
这个人就坐在沼泽的岸边,嘴里嚼着避瘴的草药,手里拿着一把磨损的很厉害的刻刀,正在专心致志地往一个龟甲上刻着什么东西,甚至没有发现离他不远的司渊。
在这么一个地方出现人类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饶是司渊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名人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下笔如神,眼中散发着矍铄的光芒,近乎癫狂。
他一边在龟甲上刻字,还一边用手指计算这什么,嘴里振振有词:“三百里,不对,走了二十六万步,应当有三百七十里。对对对,三百七十里,三百七十里……”
一个出现在山岭中的疯子。
司渊看向了此人手中的龟甲,那上面刻着一只马头虎身的动物,虽然笔法简易,并且刻得歪歪扭扭,但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一只鹿蜀。
鹿蜀这种妖怪,除了佩戴皮毛可以让人子孙繁荣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所以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对于妖怪来说,如同猫狗一般常见。
但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类画得很认真,连毛发细节都细致描摹了出来。他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自己龟甲上的鹿蜀,露出满意的神情。而后用刻刀在鹿蜀的画像旁刻了一行小字——“又东三百七十里,曰……。”
字迹工整且清秀。
那时的南方,瘴气密布,且山岭纵横,千里无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类,不是找死,就是要搞事。故而司渊照例上前对这个人类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人类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司渊,似乎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旁人。意识到司渊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那个人类站了起来,并一边用沾了唾沫的手掌收拢鬓发,一边向司渊行了个文人的礼节,说道:“见笑了。在下太章,正欲著书。”【注】
著书?
在那时候,书籍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个很新的概念,甚至于,文字在那时候本身就被认为是最大逆不道的存在。
仓颉从天道窥见一隅,窃而生字。十巫以文字卜问天道,人族由此获得了让神明忌惮的能力。而人类更是因为有了文字,便开始将本来只有天人和少部分人类才能掌握的道理四处流传。
神权旁落之初,便是文字的诞生。
但好在,那时候识字的人还很少。尽管如此,司渊竟然就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发现了一位,而这人类光自己识字还不够,竟然还想写书。
司渊看向这个大胆的人类——不刻字的太章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吓人的狂热劲,他正在热情地向司渊解释道:“书啊,就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然后向别人展示的东西,而我要写的,就是一本囊括大荒海内山川地理的书。”
“哦?”这话有些托大了,连一般不会轻易发表自己意见的司渊都忍不住问,“你可知大荒与海内一共有多大?”
“尚不清楚。”
还不知道就敢夸下海口。
司渊继续问道:“若是无边无际,没有穷极之数,你的书还怎么写?”
太章却笑笑:“山无穷极,我的命却有穷极,死之前能写多少,便是多少吧。”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让司渊都忍不住侧目:“那你写了多少了?”
太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没写多少,我还在测算这些山川之间的距离,要等测完了才能写得准确。”
测?山川距离也能测吗?人间界何时有了那么长的尺?
司渊忍不住问道:“用什么测?”
太章却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用脚测啊,我每走过一座山,就用绳结记下自己走了多少步,再根据单步的距离一算,自然能算出来了。”
太章似乎很满意他想出来的这个笨办法,介绍起来喜笑颜开。
“那你算了几座山了?”
“四座了。”
才四座。
大荒的山峦如同恒河沙数,司渊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尽览其中风光。
但司渊没有泼太章的冷水。
短短对话之后,司渊便拜别了太章。他觉得人类很厉害,总有些异想天开的奇思妙想,但那也只是奇思妙想。
然后一个甲子过去,司渊却又再次遇见了太章。
太章垂垂老矣,背着重重的箱笼,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路上,头发花白散乱,草鞋上也破了个大洞,一个脚趾露在了外面。当时正是冬日,北方大雪皑皑,落在太章花白的胡须上,融化后又瞬间凝成了冰霜,他裹着冬衣,在一条无人的山径上面踽踽独行。
天地苍白,太章走得很慢,唯有身后一双深色的脚印,让世间有了些不同的色彩。
司渊落到了太章面前。
太章并没有惊异于司渊的突然出现,也没有对司渊显露出的神力表现出惊恐,甚至没有对司渊不老的容貌表示震惊。
他实在是太老了,人老了,遇见故友就会变得很开心。
太章笑着向司渊打招呼,道:“你还记得我吗?”
司渊点了点头:“记得,六十年前,杻阳之山。”
听了这话,太章笑得更高兴了。
司渊问:“你的书写得如何了?”
听见这个问题的太章把身后沉重的箱笼放了下来,热情地展示给司渊看。那箱笼很重,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坑,里面叠放着无数的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