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宇宙千次以后(98)

　　“卡乐”、“瓦勒”组合起来不就是carnevale（狂欢节）么？
　　——祂是卡乐瓦勒。
　　——祂既为狂欢之神，又是狂欢节本身。
　　东尽自心底念出狂欢之神真名的那一刹那，悄然而至的雨自夜幕缓缓落下。
　　没过两秒, 便是暴雨淋漓。
　　雨水砸落在地的热烈声响使得东尽微不可见地分了下神。
　　神明能影响副本天气的事他早有察觉, 此时他分不清的是，这场雨究竟意味着雷鸣的暴怒，还是源自于凯的愉悦？
　　以雷鸣的速度, 他这时候赶到了这座城池, 绝非不可能之事。
　　随后外界愈发喧闹的盛典气氛，以及凯那带着笑意的低语止住了东尽的猜测：
　　“答对了啊，东尽。”
　　“听见外面的欢呼声了么？这是为你存在的庆典。”
　　“抛开理性，放弃克制，在狂欢节里念出那个名字吧——然后让我们开启这一场永无止境的盛大狂欢！”
　　说出“答对”二字时, 凯就已经移开了遮住东尽视线的手。
　　随着他移开手的动作, 先前一直缠绕在东尽脑子里的混乱感终于逐渐消退。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湮没一切、想让人彻底抛弃理智的极端愉悦。
　　东尽明白这不是凯在操控他。
　　这位神明不至于强求到这地步。
　　无论是之前昏昏沉沉的混乱, 还是现在解放天性的欢愉，充其量都只是凯没有刻意收敛力量，所以稍微影响了四周罢了。
　　而这恰恰就是人类和神明不可逾越的鸿沟。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东尽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过来，尔后他眼神平静地看向了对面的狂欢之神。
　　和凯隔空打交道这么久，这还是东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这位神明的真容。
　　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却并非凯的英俊容貌，而是凯的气场。
　　该怎么形容呢？
　　人世的浪漫，凯占了七分。
　　而人世的欢愉，他独占十分。
　　怪不得凯不需要白昼神格——因为他是头天生就诠释着“随心所欲”四字的野兽。
　　凯的眼角眉梢间根本没有半点对俗世固有认知的敬畏。
　　对这位神明而言，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想要与否的区别。
　　不巧的是，他现在就待在凯的想要列表里。
　　念此，东尽不知第多少次想念起了自己交易出去的运气。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从凯刚才所言以及一殿之隔的街道上，那些人非但未曾躲雨、反而狂热异常地继续庆祝狂欢节来看，这场雨毫无疑问源自于凯本身。
　　所以他的脑袋暂时还能保住。
　　不过在心底默念凯的真名已经是东尽玩火的极限，他没打算再在雷鸣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所以这一刻他不怀任何侥幸地直言道：“这场副本，我没打算向任何神明献礼。”
　　凯闻言垂眼静静地看了东尽半响。
　　许久，他才露出了一个喜怒难辨的笑来：“这是拒绝？”
　　即便东尽说得委婉，但凯怎会听不出对方的推脱之意。
　　“这是实话。”东尽此时的确在实话实说，只是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顺带着模糊了焦点而已：“我想拿下这次的首席MVP。为此，我绝不会在这次的副本里向其他神明献礼。”
　　顺着副本提示去寻找礼物、献出礼物，都是些千篇一律的操作。想要借此拿下MVP不难，但想要以这种方式拿下首席MVP，那就要看运气了。
　　所以东尽不可能走任何寻常赛道。
　　打一开始，他只能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赛道。
　　凯不是蠢人。听到这里，他立即意识到了东尽本次副本的最后献礼对象是谁——东尽打算自己向自己献礼。
　　以人类之身登临神座，的确是异于常人之举。
　　在这之前，如若他先与最高宇宙的神魔定下神选之事，结局时的惊天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无疑，这是个合乎情理的最佳理由。
　　但凯从不在乎什么情理。
　　于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注视着东尽的眼。
　　东尽大抵为眼睛做了伪装，此时这双眼并没有随着烛火变幻色泽。可即便如此，东尽眼底从未散去的克制，和压抑至深的疯狂依旧恰如其分地彰显了出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凯无数次想看他彻底放纵的模样。
　　以至于在他移开手之后，在东尽顺势看来的那一瞬间，他们竟无声无息地共鸣了。
　　这次的共鸣并非凯强制，也并非是因为白昼神格，它完全是出于东尽对狂欢的吸引力。
　　或者说，那完全源自东尽对他的致命吸引，源自他对东尽愈演愈烈的捕猎本能。
　　以至于东尽可以置身事外，凯却异常清晰地体会到那种灵魂上的动荡。
　　动荡到只一秒，狂欢的暴雨便倾然而至。
　　“……第四次。”良久，叹着气的凯俯身又一次盖住了东尽的眼。
　　在东尽的视野重归黑暗时，他才继续开口道：“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东尽。事不过三，你却还贪心地想要第四次。”
　　别说三次。对曾经的凯来说，连第二次都不曾存在。
　　然而今夜，纵使他盖住了总让他脑子发昏地那双眼，他却还是真的考虑起了给予第四次机会的可能性。
　　“罢了。”最终凯放弃了这种无用功，他直接收回手和东尽对视道：“看在之前那枚金矿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副本的时间。”
　　说完凯递给了东尽一枚宝石：“这是金矿的回礼，也是你今夜的战利品。”
　　东尽接过后顺势瞥了一眼。
　　当初他离凯太远，看不清凯拿到的中签宝石具体长什么样。如今细看，这不就是他所找的白昼神格碎片么？！
　　好家伙，最终奖品早在最初就落到你手上了是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毕竟这本来就是凯的东西——当然，现在它易主了。
　　东尽接过神格碎片的一刹那，先前凯于晶体内里留下的真名刻痕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看来凯和白昼神格的适配度确实不高，导致神格碎片一易主就迫不及待地甩去了他强留的印记。
　　凯自然也看到了碎片的前后变化。
　　他神色不明地打量着恢复通透的碎片，终是懒得计较，率先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此时已接近当夜零点，神殿之外却仍徘徊着不少人——他们都在等着神殿祭司宣布今日有幸找到中签者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他们最先看到的却不是祭司，而是摘下面具后如同狂欢神像复苏的凯。
　　直至凯远去，刚才还人声鼎沸的神殿外依旧一片死寂。
　　等到之后东尽和祭司一起出来，展示了一下他特意用“戏剧之手”复刻出的嵌字宝石后，人们才从疑似神明亲临的困惑中走出，逻辑自洽地想通了前因后果。
　　最近不是一直在传神明为东尽准备了三项考验么？
　　刚才离去的一定就是第三位考验东尽的神明！
　　竟然连狂欢之神都特意为东尽神降啊！
　　想到这里，那些看热闹的人干脆趁着庆典最后的余韵，兴高采烈地为东尽庆贺了起来。
　　另一边，借着夜色隐去踪迹的东尽正打算乘龙返回众神殿——那是丰收大祭的主办点。
　　如果不在路上停留，一天一夜足够他抵达那里。
　　其实找天赋为传送的试炼者更快，但对方一次只能传送一人，东尽就让他自己先回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暴雨里夜色愈发深重。
　　看着狂欢节濒临结束却丝毫未曾减弱、甚至狂乱地几欲将他彻底淹没的雨势，东尽心中一直徘徊的不详感也越来越浓。
　　果不其然。他刚离开狂欢神殿，甚至才顺着神殿外侧的石墙走了没两步，就因为一个自高处传来的、他熟悉过头的低哑嗓音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透过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东尽捕捉着声音的源头。
　　当他抬头朝来处看去时，只见那位黑夜与戏剧之神正坐在狂欢神殿的殿顶，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他不知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