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41)
徐老二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徐盼娣的照片,最后硬是从赵红玫屋里的柜里翻出来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是在赵红玫丈夫死前拍的,画面上徐老头老两口坐在椅子上,表情都不怎么高兴,甚至带着一丝不满,一个男人扶着赵红玫站在后边,赵红玫当时看起来还不算特别疯癫,脸上的笑容发自真心,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左右的女娃娃,正是徐盼娣。
徐盼娣长得和赵红玫很像,瓜子脸大眼睛,脸颊虽然还有这个年纪小孩才有的婴儿肥,但依旧看着比同龄孩子要瘦,依偎在母亲胸前,看着镜头怯怯地笑。
照片只有徐盼娣的部分更亮更干净,估计是反复抚摸造成的。
这照片被赵红玫藏在衣柜里,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藏的,被带回娘家的匆忙,她估计也没来得及拿走。
旁边来张罗的远房亲戚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脸,又皱眉又吐痰:“呸呸,哎呦怎么还留着这东西,晦气得很!”
“就刚翻出来,谁知道那疯子咋想的。”徐老二道,“等会儿拿出去烧了就行,还有二楼屋里的东西,一道烧了。”
王姨眉头蹙起又松开,笑道:“老二,我看不如这样,反正这些都是不值钱不吉利的,你既然不要,不如让我拿走,我驱驱邪,最好能超度超度盼娣,省的她还要回来,你看咋样?”
徐老二犹豫一会儿,架不住王姨连吓带骗,答应了。
严律让胡旭杰带着隋辨和肖点星上楼,将屋内徐盼娣的东西一兜端走,几人这才离开徐家。
回到车上,几个没经过多少世事折磨的小辈儿情绪都不怎么样。
隋辨捏着徐盼娣的那本世界名著,气得不行:“这帮人也太过分了,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怎么能这么冷血!那二楼的屋子不通风,大夏天的连个电扇都没有,孩子怎么睡觉啊?”
“也难怪周围人都觉得徐盼娣会恨这家人,”董鹿叹口气,“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平时自个儿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好的是对的,但就是做了,孩子活着时候不怕,因为那是个没反抗能力的小孩儿,如今她死了倒是都含糊了,因为变成鬼说不准就能报复了。”
王姨翘着二郎腿,吃着车上早饭时剩下的几个凉包子,不在意道:“这有啥,谁家女娃娃都是要受点儿委屈的,你们就是少爷小姐的当惯了,来我们村住几年,就知道为啥我拼了命也要让我闺女上学出去了。”
董鹿摆摆手,让她别再说下去,王姨只“哼”了一声。
“现在怎么办?”肖点星打起精神问道,“我寻思了一下,虽然为我的剑报仇也很重要,但这小孩儿到底怎么回事也很重要!既然薛叔唐姨之前见的疯女人可能真的是赵红玫,那说不准还能查查薛叔他们是怎么没的呢!”
严律摆弄着打火机,瞥了眼薛清极,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身上装了雷达,严律的目光一扫过去就被他逮了个正着,对他露出个单纯的笑容。
“……时间还早,先去求鲤江看看,”严律让胡旭杰去开车,又询问董鹿,“薛家两口捞上来的位置好像离徐盼娣出事的地方不远?”
董鹿想了想,一拍脑袋:“对!我查过,就在那个大槐树附近。”
白天的求鲤江少了之前半夜三更被月光照耀时的诡异,江水依旧流淌,夏日炎炎,江边却有独一份儿的凉爽,远远有两三路人,倒有些那些发朋友圈用的照片里岁月静好的意思。
一行人一下车就沿着江边各自搜寻起来,这附近其实早已被仙门用术法搜索过好几回,但董鹿等人还是坚持再拿仪器探索一遍,连胡旭杰也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儿溜溜达达地沿河走走停停地观察。
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短时间内来了两趟江边,对薛清极来说却是千年后重新正式回到故地。
薛清极摘下蓝牙耳机,站在槐树下看向江中奔流的江水。
这周遭的一切都已发生巨变,唯有这江水奔腾不息,千年如一日。
严律在槐树周围看了一圈儿,这树存在估计也得有百年了,长得十分茂盛,薛小年当时昏迷,隋辨就是依着这棵“鬼拍手”起了阵招魂,也算是借物借势,才撑到严律赶到。
没什么发现,严律点着根烟,慢悠悠地站到薛清极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江水:“哟?搁这儿感怀呢?你以前在六峰学那些诗词歌赋就一般般,这会儿有没有什么灵感?”
薛清极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却并不生气:“只是在想这阵已残破至此,是否还有补救的可能。”
“那我不知道,我也不擅长术法,砍人砍妖可以,干这些不是我专长。”严律指着江中一处,“不过那边儿水底下还有当年从六峰搬下来的那个石头,起阵的时候以它镇江中游族冤魂残念,记得不?”
薛清极笑道:“我是记得,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记得,我还以为妖皇您老人家这记性早就忘了。”
“滚!”严律骂道,“你他大爷才老人家!”
薛清极并不搭理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手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右侧腰,但很快又松开:“当时大阵落成,沉仙门天石于江底,以封游族江中坟冢。为保仙门与妖双方共守大阵的誓言,仙门命最有望继任掌门的弟子与妖中之皇结盟。”他顿了顿,看向严律笑道,“结魂契,以互相支撑互相牵制——我们在此地立过誓。”
“行行行,知道你记性好行了吧?”严律吐出个烟圈儿,“当时仙门那帮老登,生怕我哪天心情不好毁了两边共建的大阵,又怕我哪天改了主意不再约束那帮妖崽子,非得搞那么一出。现在好了,以为能千万年存在的大阵没几百年就残缺了,魂契又怎么样,死了重新投胎个几回不也没了。哦,这也不能怪他们,那会儿他们是真心以为你能飞升成仙,或者至少活上几百年呢。”
薛清极很诚恳地问道:“我刚才在看肖家后人给我推荐的短视频软件时刷到了一个课程,好像叫‘教你学说话:语言的艺术’,你要不要跟着学学?”
严律抽了两口烟,感觉哪里不对劲,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在骂我?”
“妖皇多虑。”薛清极笑道,“我只是惊讶,没想到除了江水,妖皇这张破嘴也是千年未变,让人倍感亲切。”
严律这回确定他是在骂自己了,眉毛倒竖正要发飙,旁边儿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那啥,‘魂契’是不是在双方魂魄内混入自己标记的那种已失传的契约术?”
严律和薛清极一起回头,见隋辨趴在大槐树后探头探脑。严律“啧”了声:“你在那儿干什么?”
“哦,是点子好像发现了些东西,就让我过来喊大家过去看,”隋辨没脾气道,“但我看你们好像在说话,又听到‘魂契’,想起我家以前古籍上有写过这种术法,忍不住就多听了几句。”
“到底是隋家,”严律皱皱眉,“早些年穷的都当裤子了,这些老书老资料都没舍得卖了。”
隋辨憨了吧唧地笑:“嗯,我爷爷说,以后说不准会出在阵法术法上有天赋的后人,到时这些都是他能学习考据的宝贝,不让卖的。”
薛清极对这些小辈儿都不怎么在意,也就隋辨他才多看两眼,闻言点了点头:“你还听到了什么?”
“游族!”隋辨又道,“听说这一族的妖已消失了,是真的么?”
“是真的。”这次回答的是严律,他弹弹烟灰,“而且是很早就基本没了,这支的妖大多活在水边江畔,身体脆弱但灵力很强,死了的基本都会埋在水底,混战时期这族被卷入其中,几乎都死在求鲤江,逃出来的少数同族将这里当做了游族的坟冢,仙门落下的石像也就是为了压制死在江中的游族的怨念,又利用游族死后不散的那股怨劲儿,挑这里做了阵眼。”
隋辨“哦哦”地点着头,目光落向奔腾的求鲤江,忽然理解了为何那块石像是数条怪鱼交织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