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405)
“这些药果的本质,你最初时候认不出来,除了你对我的信任以外,其实也因为这些精气、元气都是被我用祭礼的手法调和过的。”
“它们在贴合香火的本质。”
孟彰仍是皱着眉头:“阿姐,我或许可以克制,那些贪图捷径的人却未必……”
“真要让这样的法门传了出去,到时候怕会成为天地间一大祸患,阿姐,你也知道,这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孟蕴也是无言。
她何尝不知道呢?但是……
“阿彰,只要有人想要走捷径,似这样的法子就总会出现的。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计较不来的。”
孟彰也是无言。
“我是担心你,阿姐……”
第193章
莫看这些药果生长在孟蕴的梦境世界里,随她念动生发,随她心意孕化药性,看似简单随意,不必太花费人力物力。
起码跟那些生长在阳世、阴世两方天地里的种种药植药株比起来要省时省力得多。
这些其实倒也还罢了,不过是些许修行的资粮罢了。即便这些资粮不是那么易得,也尚且还算有些价值,但在家大业大的各家世族望族那里,也着实不如何贵重。
真正关键的,是孟蕴在这中间所展现出来的绝佳能力与那堪称天马行空的巧思。
这些该用“天赋”才能真正准确描述的资质,才是最让人心动也最让人垂涎的东西。
而孟蕴呢?
有着那样绝顶天赋的孟蕴,不过是安阳孟氏的一个小娘子罢了。
小娘子……
倒不是说作为小娘子的孟蕴会因为这一重关系,而在安阳孟氏族中乃至其他各处,跟同样有着惊艳天赋的孟彰被划分出了待遇的差别。
那不会。
孟彰是安阳孟氏的嫡支子孙,因资质远胜他人的缘故备受家族看重,得家族资源倾斜。孟蕴何尝又不是安阳孟氏的嫡支子孙,她的资质又如何不是安阳孟氏族中乃至安阳郡、大晋国朝里都是有数的?
孟彰在安阳孟氏族中领受的待遇,孟蕴也同样会有。
而且由于他们俩姐弟一个是生人、一个是阴灵,正好分别处在阴阳两方天地里,他们都不必担心两人会在修行资粮的分配上出现矛盾。
孟彰担心的是另一种算计。
相比起更为理性、也多有野心的男子来,女郎们更多了几分感性和柔软。只要没有将她们逼得太过,她们更多都宁愿守着亲人、友人,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女郎的这些感性,收在《诗经》里有一个名字,叫《氓》。
女郎,尤其是年青风华的女郎们,对良人都存着一份别样的憧憬。
孟彰知道他阿姐不至于会沉溺在男女情爱里,但他总也免不了担心。
他不能跟孟蕴说得太明白,此刻在孟蕴面前,他也只能简单重复——“阿姐,我担心你……”
孟蕴不知是想到了还是没想到,她弯着眉眼笑开,分外的柔和。
“你才这个年纪,又那样多的事情,担心这个干什么么?我可是你阿姐诶,在你心里,你阿姐我就是那样没有分寸的吗?”
孟彰哑然摇头。
孟蕴面上眼底的神色越发柔和:“这不就是了?!”
看着没有言语却也没哟想要改变主意想法的孟彰,孟蕴认真想了想,忽然一抚掌,道:“就算真有什么人,因着这样那样的因果、缘法出现在我面前,与我接下一段红绳姻缘,那也没什么打紧的。”
孟彰眼睛微微张开。
孟蕴又是一笑,像是在跟幼弟分享某个秘密一样,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谁说只能另一个人存了某些旁的心思呢?”
孟彰怔愣一瞬,又重重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阿姐,孟蕴……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蕴坐直了身体,让特意压低的声线恢复成平常时候。
“就是你想的那样,阿彰……”
孟彰不由得问:“阿姐不怕……到时候会演变成情劫?”
孟蕴郑重点头:“其实也有一点担心地。但是……”
她无奈地笑了笑,告诉孟彰这个年岁不满十的幼弟。
“我总觉得我的修行不能只靠清修来完成。药有药性,人有人情。我想要走出自己的路,想要沿着那道路一直走,想要去看看道路尽头的风景,我就需要在明了万千药植药性的同时,更尝遍看破人情人性。”
“七情也好,六欲也罢,我大抵都得去走过一趟。”孟蕴悠悠地叹。
时间长河下游处守炉熬汤的娘子在氤氲水雾中抬起目光,含笑往一处时间节点看了过来。
孟彰明明不曾察觉,却多少也有稍许的灵应。
这丝灵应不足以让他明了其中究竟,但却足以触动他的本能,无声且沉默地提醒着他什么。
就像这个时候的孟蕴一样。
默然许久,孟彰摇头,道:“那是我操心太过了,阿姐不必理会我,你且只管按你的判断做事就成。毕竟……”
孟蕴笑着将话接了过去。
“毕竟这条道路是我自己在修持,也是我自己在行走,是也不是?”
孟彰看了看她,孟蕴不觉得有什么,还笑着跟他道:“阿彰你且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孟蕴心里有数没数的,孟彰都愿意相信她。他其实也只能相信她了。
他在孟蕴这方梦境世界里又坐了一阵,才起身回转阴世天地。
从梦中醒来的孟蕴眨着眼睛,看着上方的幔帐闲闲出神。
要不,她还是收敛些……吧?
连阿彰都在担心她,而且还是担心她会被人盯上、然后落入那些个郎君的巧言陷阱之中,那两位兄长呢?阿父和阿母呢?
他们就不担心她,担心她的境遇吗?
孟蕴目光定了定,半饷才重新转动。
还是就,收敛些吧。
收敛些,也没什么坏处。莫说她现在连天下诸多药理、药性都还没有记录齐全,后头要将药性同生灵的情、欲融汇一处的庞大工作了。
就算她已经将天下诸多药理、药性记录齐全,尽数熟记心头,深入红尘体会人性、人情、人欲变化道理,也并不是就得一味沉浸其中、就得要广阔驳杂才行的。
沉浸与清醒,本也是一种修行,一种磨砺。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同时将声音传出去:“洗漱吧。”
外头静守着等候的女婢低低应了一声,旋即便有人走上前来,为她拉开了帐帘。
“前头两处院子里……两位兄长可都起了?”
坐在镜台前,任由女婢为她梳头的孟蕴看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人影,问道。
另一侧垂首站立的女婢回答道:“已经起了,才刚仆在外头都听到动静了。”
“你们去问一问两位兄长,今日能不能在大兄那里一起用早膳。”
女婢听声去了。
待不多时,她回转到孟蕴近前,回禀道:“大郎君说可以,二郎君也说随后就到。”
孟蕴笑着点了点头。
待她梳洗完毕,往孟昭院子里去的时候,果真就看见了偏厅已经清理过的案桌。
而孟显,这会儿正在孟昭侧旁坐着呢。
见得孟蕴过来,孟昭、孟显两位郎君停住话头,各各抬眼看过去。
孟蕴身上那别样又带着阴凉的气机当即就落在孟昭、孟显两人眼中。都不必孟蕴多分说些什么,孟昭、孟显两位郎君便已经明白了。
孟显面色哀戚,更是重重叹气,浑似错失了无比珍贵的机会一般。
“阿蕴,阿彰昨日回来了?他去见的你?”
孟蕴得意地笑着点头,更用那掩不住的炫耀语气跟孟显分说昨日里的情景。
“可不是阿彰还能是谁?昨日里阿彰回府上来,也是去见过两位兄长的,但他见两位兄长睡得踏实沉乎,不好打扰了你们的好梦,便到我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