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为外神化身后(3)

　　在短暂的沉默后，A开口了：“N，你在讲鬼故事吗？”
　　诺亚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诺亚见证了所有人的表情从一片空白的“我不理解”变成了一脸惊恐的“我超，奈！”的全过程。
　　“是爽朗的笑容！他使用了爽朗的笑容！”
　　“怎么又双叒叕是你啊！退退退！”
　　“大火球呢，大火球前辈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吗？救一救啊大火球！”
　　“回来吧大火球，我最骄傲的信仰，历历在目的火焰，眼泪莫名在流淌……”
　　看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甚至开始口吐乱码的众人，诺亚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头痛地一手按住太阳穴：“几位，冷静一点？”
　　ABC：“哈哈哈，我们很冷静，我们四个的友谊坚不可摧，一点也没有在怕的。”
　　诺亚：“那太好了，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跪着说话？”
　　“……”
　　他们三人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灰默默重新坐好，顿时安静如鸡。
　　说实话，诺亚很能理解他们现在的状态。
　　在他们每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份关于这次案件的资料。而在不久前，诺亚也是在一张桌前翻开了D写给自己的、在这次游戏里面属于他的特殊身份。
　　醒目的、被刻意留在第一行的印刷字。
　　【你是奈亚拉托提普。】
　　奈亚拉托提普(Nyarlathotep)是谁？
　　祂是克苏鲁世界观中的一位有着万千化身的外神，是邪恶与混沌的信使、百万蒙宠者之父。祂乐于欺骗、诱惑对于外神来说如同蚂蚁般的人类，扭曲人类的心智，欣赏人类的恐惧与绝望。
　　……虽然也因为这个设定而令D非常喜欢在写模组时遇事不决就拿祂去凑模组里克苏鲁要素的份量。
　　如果是在D的游戏里面碰到祂，那三个家伙多半会嘻嘻哈哈几句“哟哟哟这不是奈亚大人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
　　诺亚当初在拿到秘密时也是这样想的。
　　【准确来说，你是祂的万千化身之一。一如既往的，你以人类的身份行走人间。最近东京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在数百年前随意拨弄的嫩芽如今终于要开花结果。你为了感受来自人类的恐惧、绝望与崩溃的无明喜悦而来到了这里。只要你想，你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只是，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这原本是D作为kp时的好心提醒，以免作为玩家的诺亚在游戏里因为直接被剧透到底而丧失了许多在游戏过程中探索的乐趣。
　　但是现在，这又仿佛是这个世界对诺亚的警告。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去动用那种远远超过人类极限的亵渎的力量？刚刚才险而又险地从怪奇的洪流里死里逃生般生拉硬拽回几乎迷失的人格的你，真的能在那样强大而磅礴的威力下保持自我吗？
　　诺亚知道答案。
　　他做不到。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着理性，都是因为“恩赐”。
　　就在刚刚，他初来这个世界时，就险些直接溺死在了信息的洪流里。人类无法理解的内容因为他的身份而一股脑地被灌进了脑子里，他感到大脑发热，像是脑袋要爆炸了一般，又觉得自己的皮肤也要随着大脑被一同融化。
　　不过仅仅数秒的时间。
　　诺亚毫无反抗之力地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曾经那些渺小微不可言的经历，忘记了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忘记了什么是人。他几欲作呕，仿佛要将内脏都吐出来。鼻腔里充斥着□□腐烂的气味，眼眶、口腔、耳朵……痒痒的，就像有蛆虫扭动着想要从他腐烂的身体里爬出一样。
　　不过有“人”不想让他死。或者说，不想让他死得这么轻易，这么毫无波澜，毫无新意，毫无——故事性。
　　于是他被简单粗暴地强行从洪流中拉了回来。伴随着嘈杂的耳边嗡鸣声，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像是孩童、又像是老人，像是一人、又像是千人的声音出现了。
　　那并不是人类的发声器官所能产生的声音，仅仅是聆听就令人感到了恐惧与恶意。但是诺亚却理解了声音所表达的含义。
　　「我允许你使用力量，我允许你保留身份，我允许你的冒犯。」
　　「我允许你活下去。」
　　但是。
　　尖锐的狂啸声不断地冲击着耳腔，诺亚知道，那是祂在放声大笑。
　　——但是，能作为“诺亚”存活多久，就要看你自己了。
　　“……”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诺亚还是心有余悸，不由得在心里讥讽地阴阳怪气一声“妙手回春啊奈医生”。
　　真是要医术有医术，要素质有医术。
　　诺亚知道，他现在虽然成功苟了下来，但是将来说不准就会无比后悔宁愿今天就干脆直接落地成盒。
　　可是人类都是有着劣根性的。不到最后绝望崩溃到走投无路……谁会想就这样结束一生呢。
　　所以他也……会抓住机会不放，努力保留着人格活下去。
　　但是首先……
　　诺亚伸手撩起了在额前垂下的刘海，露出了原先有些被略长的黑发遮挡住的变为金色的双瞳，以便自己能够视野更清晰地看着他的那些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反应的朋友们。
　　诺亚刚打算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C突然猛地起来把椅子一掀，直接就地往地上摆烂一躺。
　　诺亚：？这是干什么，碰瓷？
　　只见C趟地上后顺势一滚，翻了个身后就在地上不断阴暗地蠕动起来，并念念有词。
　　“那怎么办，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打不过你也玩不过你，你爱咋咋地，你是奈亚，你了不起，你清高。”
　　B见状则是愣了愣，在反应过来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脸虔诚。
　　“奈亚大人，我是您忠实的信徒。我的绝望一点意思也没有，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就是个废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嗑一个，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而A看了看B和C两人，又看了看一脸“……”的诺亚，最后嘴角一抽，勉强让自己去配合那俩的画风：“那……我是高情商，放了我，死鬼？”
　　诺亚：“……”
　　他真是服了这群“死到临头”还用生命玩梗的家伙了。
　　诺亚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实际上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反应的其他三人则是立刻停下来原先的动作。就连C都维持着阴暗地蠕动的姿势，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行了行了，之前还说我呢，你们也差不多得了。”
　　诺亚的眼睛稍稍弯起，表情柔和且带有笑意，后脑的辫子乖顺地垂下，令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大学生而已。
　　“这样，你们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放了你们？”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爷爷！”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和超级加辈。随后而来的还有宁死不屈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你还是杀了我吧”，以及A突然皱起眉开始纠结着“那你都奈亚了，现在这个辈分怎么算呢”的模样。
　　诺亚：“……”真是服了这几个了！
　　诺亚不由得用一只手扶住额头，嘴角抽搐了两下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好他在这里不是孤身一人。
　　他能理解朋友的好意，虽然说他们的表演未免太过拙劣了一点，但是确实或多或少有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还好……
　　“好好好。我信守承诺。总而言之，你们不用太担心我的身份，毕竟……”
　　诺亚对同伴们说道：
　　“——————。”
　　会议室里，没有被日光所照耀到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蠕动了一下，又像是潜入深水里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