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帝国都觉得上将要抢婚(29)
在格伦的童年时代、距离性别转化非常遥远的那些年里, 经常有人觉得, 这孩子长大了多半是个Omega,还可能因为脾气不好, 结婚生子后不久就被扫地出门。
这种观点到格伦十二三岁的时候基本已经销声匿迹。原因无他——这个老兰迪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漂亮黑发小子,实在太他妈的能打了。
兰迪.萨西尔对此深以为傲。
平心而论老兰迪算不上格伦的养父, 他只是捡回了一个婴儿, 又不太上心地把孩子丢给了暗巷最了不得的女人——被遗弃的情妇、四十多岁的女Omega艾琳喂养。
白天, 这孩子就被兰迪背着穿行在八号废星的垃圾山里,老兰迪偶尔喂他一些营养液;晚上,艾琳则会哼唱一些赛琳帝国的童谣哄他入睡, 她轻轻拍他的身体,像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这位落难的美丽女性在暗巷持续六年的严冬中渐渐衰弱, 她死在格伦栖身暗巷的第五年,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如冰块。
她生前人缘不错。
几名相处不错的Beta怜悯她的际遇, 把她埋葬在在暗巷尽头、离垃圾处理站最远的荒地里,当然,没有立碑。但凡居住在暗巷的人,谁都不愿意把尸体交给处理站的大型机械, 这或许是个“人的尊严问题”。
——无论生前死后,人毕竟不是垃圾。
多年以后,格伦还能模糊地记起:那天是个寻常的星期四。八号废星上,雪依旧没有停。
老萨西尔牵着他的手站在人堆里,看着大雪把隆起的土堆掩埋。
那是他第一次直白地接触死亡。
之后接棒艾琳照料格伦的人,是艾琳的好朋友玛丽安。这名金发女Beta的特长是从生活垃圾中找到过期的酒水,并把它们全都倒进肚子里。
只可惜玛丽安的酒量明显配不上她对酒水的欲望,她总会控制不住地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高声尖叫、低声痛苦,瘫在床上地板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是个做养母的好人选,并且颇有自知之明。
因而在玛丽安的张罗下,格伦的饲养者队伍越来越庞大。
这些暗巷居民横跨四十岁到八十六岁,他们有意无意地参与进来,今天你丢点儿吃的,明天我扔件衣服。对于格伦的死活,没人真的在意,但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小家伙,终于在这些有意无意的关照下,在这条冷而幽长的暗巷里一天天成长起来。
一晃,时间就过去十一年
十一岁的黑发少年已经个子挺高,他裹着尺码明显大了一圈的黑色防寒服——天然污渍着色——动作敏捷地绕过大小机械,停在他的目标面前:“你找我?”
“有事。”老流浪汉回头看了他一眼。
十一年里,他的皱纹变得更多,头发依旧乱糟糟披在脑后,像是沾满尘埃污泥的枯草。但兰迪的精神很好,体力也不差,他依旧能在垃圾处理站健步如飞,浑然不像个八十多岁的星球人。
老去的只有他的外壳,他的零件依旧坚强地运转着,看不出歇业暂停的意思。
格伦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自己的终端机。他鲜少产生疑惑,也不常问为什么。
不然他恐怕要问一句:“为什么你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而现在,乡下少年格伦只是眨了眨眼睛:“哦。”他问,“又要断粮了?”
“闭嘴,白痴。”兰迪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看向身后的垃圾山,深褐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火焰,“你想不想离开这儿?离开八号废星。”
“离开?”
“对,离开!”兰迪明显非常兴奋,他激动地挥了挥手,“我们去有春天的地方,妈的,这鬼地方太他妈的冷了!”
格伦却只是歪着头,平静地问:“春天?”
“哦,你没见过,”老流浪汉难得慈爱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可怜的小东西。”
少年没有吭声,只是不悦地撇起嘴巴。
他能在暗巷无风无浪地活下来,很大一个原因,是他总在该听话的时候相当听话。他对人的善意和恶意有着近乎野性的判断,这种判断鲜少出错——他擅长趋利避害。
其实这时,兰迪.萨西尔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他拎好了装着用得上的“宝贝”的袋子,带着少年回到他的“黑屋”。
他们吃了点过期的压缩食品,对坐在金属焊接成的桌子两端,各自屁股底下都垫着一把反复修补过的椅子。
然后兰迪掏出了一件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面上,由一块儿破损的丝绸手帕垫着,遥遥推给格伦。
格伦接了过来,好奇地摆弄了几下,又把这一看就很珍贵的玩意儿放了回去。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块轻飘飘的铁块儿问。
“这是终端通讯器,”老萨西尔骄傲地笑了笑,“我从一只报废的密码箱里找到的。”
格伦不解地摇了摇头:“终端通讯器......可以吃么?”
“你只知道吃么?!”兰迪.萨西尔将东西重新收回手里,大喊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格伦还真的不知道。
黑发少年局促地向后缩了一下。
“有了通讯器,我们就能同外界联系。如果运气好,我们就能和什么人达成交易,”老流浪汉急切地说,“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这个鬼地方。”
兰迪笨拙地打开通讯器开关,屏幕亮了起来——这种终端通讯器的供能依靠其内部的强大储能内核,使用者不必担心续航问题,除非他们打算全天候连着跨星系视讯聊个几十年份,那倒还有些可能。
但八号废星的老流浪汉可没用过这么先进的设备。他只能靠着对二十年前老版通讯器的残存印象,勉勉强强连接了垃圾处理站的远程讯号。
人工智能冰凉的嗓音随即响起:“您好,萨西尔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格伦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兰迪的状况不比他好多少,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活像个第一次参加舞会、被漂亮姑娘邀约跳舞的愣头青。老流浪汉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您是卡布里亚.萨西尔先生。”人工智能古井无波地回答。
很好,这间屋子里可没有卡布里亚先生。
于是兰迪的兴奋值降下了二十个百分点:“你的主人是卡布里亚.萨西尔。”
“是的。”人工智能道,“请问是否需要开启安全验证?”
“不,不需要。”老萨西尔忙不迭地道,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而他对面的少年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黑眼睛熠熠生光,透出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我能试试么?”少年问。
“可以,”兰迪回答,“你来试试。”
年纪越小的人,就越擅长处理这些新派科技产品。星球人的这点特性,从第一银河纪元到第三银河纪元都没什么改变。
更勿论老萨西尔太想离开了。为此,他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我得走。他想。
我必须得走。
——兰迪.萨西尔的老伙伴,西蒙,也在上个礼拜去世。
八号废星,正变得越来越冷。
-TBC
☆、Chapter.35 孤狼(完-二合一)
(三-完)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为我命名为卡尔。”
“好的, 卡尔。”格伦重复了一遍,“你好像非常厉害。”
“多谢您的夸奖。”
这是一台带有高智慧人工智能的终端通讯器, 或者说, 它是这名高智慧人工智能的最后一部分栖身之所。
高智慧人工智能总有多个载体,从主机到终端, 它们时时刻刻伴随自己的主人。
如果对方活着, 必然会要求主机切断卡尔与这台终端之间的联络,或者为终端设置高等加密, 但是对方没有。
因而可以合理猜测,卡尔的主人——那名姓萨西尔的男人多半已经死了。
昨天老流浪汉捡到的保险箱与金属碎片焊连, 它明显隶属于一台飞行器或者机甲, 可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终端通讯器锁在飞行器的保险箱里呢?
以上种种, 兰迪和格伦都没有多想。
他们中的一个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离开八号废星,另一个则是暗巷里土生土长的土包子,他们既不了解飞行器, 也不了解首都星的萨西尔家族曾发展到了怎样如日中天的境地,又如何因为一位当家人的战死式微。
不得不说, 无知使人快乐。
......
这名名为卡尔的人工智能很好地履行了身为人工智能的责任和义务,它尽职尽责地为年少的格伦答疑解惑,间接地成为了格伦少年时代的老师, 一位最正直、客观的领路人。
第一天,少年格伦问了一个问题:“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卡尔答:“您是指八号废星以外的其他宜居星球吗?”
“唔,应该是吧。”
“您稍等。”
人工智能搜索资料库,合理分析总结, 给出了漫长的语音解释。
少年听得两眼放光。
第二天,格伦又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卡尔:“......”
身为一台高智慧AI,卡尔敏锐地判断出重复行为并非最优解。它选择将千奇百怪的视频投影出来,在少年面前轮番播放。
一人一人工智能都解放了嘴巴,对现状非常满意。
格伦.萨西尔的变化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他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他开始主动要求卡尔教授他一些知识和技能,并把实用的部分在生活中加以实践。
他变得越来越讲究、沉淀出莫名不合群的气质,活像是个少年版本的兰迪.萨西尔。但他们二人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认知世界的天翻地覆、外界生活与八号废星巨大的落差没有击溃这个黑发少年,他的眼神中满是野望。
——像是待在笼子里的狼崽子嗅到了草原和森林的味道,只有对远方的跃跃欲试,这欲望能超越一切坚韧的围栏。
人工智能如果有感情,卡尔应该是要捏着手帕矜持地蹭蹭眼角:都是老子教的好。
在第八废星的又一个春天到来前,格伦已然摸透了这台终端通讯器的使用方法,他像不知疲倦的海绵,尽情地吸收他的养料。
在卡尔的资料库里,军事、机甲、时政方面的内容占据二分之一,天文学占据四分之一,剩余的部分就五花八门了。
格伦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点点啃食着这些知识,并像卡尔的前任主人一样,对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滋生出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