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猎人(61)
孔阙把手插入大衣口袋,慢慢握紧:“他会有危险吗?”
孔蓝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赛文失去控制,会。”
孔阙呼吸一沉,知道他在看什么,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道:“我在这里等他出来。”
“小阙。”孔蓝不赞同地唤他。
孔阙还是不看他:“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
孔蓝看他良久,最终妥协:“有问题随时喊我。”
……
脱鳞、血脉反冲、身体重塑、血脉觉醒……赛文也不知道自己熬到了哪个阶段,他只知道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可怖、最丑陋、最失控的模样,全部对着都算不上是朋友的帝初展露了一遍。
而看了他种种丢人模样的帝初却始终不曾对他露出过一丝嫌弃、害怕,或者憎恶的表情,反而一直陪着他,喂他力量,帮他一点点把这地狱一般的返祖过程熬了下来。
在这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房间里,时间的流逝成为了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终于,在体内一股几乎要撑破身体的力量陡然爆开,又突然缓下之后,漫长的痛苦终于结束,赛文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旁边垂首看来的帝初,想跟他说声谢谢,想朝他笑一笑,却终是没有力气,闭目晕了过去。
帝初看着床上满身污血缩到只有半米长的小蛟:“……”
为什么赛文血脉觉醒之后会变得这么小?
他瞪眼,十分粗鲁地把赛文拎着尾巴倒提起来,细细打量一下,脸黑了。
都说浓缩就是精华,作为一个半妖,在失去了人类那一半血脉后,赛文的身体居然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度,硬生生把自己缩成了幼蛟的模样。
浓缩得十分彻底,估计连化为人形都难了。
帝初抑郁了。
他只是想顺手救个妖,一点都不想顺手养个孩子,太麻烦。
……要不还是吃了吧。
他眼中闪烁起紫光,抓着小蛟尾巴的手慢慢收紧,好多天没进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提醒他该进食补充能量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被他倒提着的赛文突然睁开了眼,扭头对准他的手就是一口,咕咚吞了一口他的血,然后又歪头晕了过去。
帝初眼睛唰一下瞪大,甩手把他丢到床上,握着被咬破的手指,脸上是被雷劈了一般的空白。
就在刚刚,他居然被一条意识都不清醒的小蛟强行认主了。
强行认主,就和强行收仆一样,都只能在一方比另一方实力强大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实力,居然还不如一只刚刚返祖的幼蛟,除非赛文清醒过来主动撤掉主仆契约,否则他都没办法拒绝这么一个小弟!
眼瞳已经彻底转紫,帝初的呼吸闷闷沉下,身上力量浮动,盯着昏迷的赛文看了很久。
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勉强压下杀意,黑着脸把赛文捡起来团一团收进睡衣的大口袋里,起身来到窗边撤掉木墙,顶着骤然亮起来的光线爬上去,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把内丹拿回来!尽快!
“帝初。”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帝初发热的大脑陡然僵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墅四周埋伏着好几道不太明显的气息,身体瞬间紧绷,凝目朝着声音传来的窗下看去。
孔阙正站在窗下仰头看着这边,面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眼下的阴影很重。
帝初皱眉。
孔阙怎么会在这?这四周埋伏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别怕。”孔阙看着窗台上满身是血表情警惕的帝初,安抚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声音嘶哑,“四周这些人是来保护我的,不会伤害你。”
帝初确实没感应到敌意,但神经还是没有放松,跳下窗台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他的模样:“你怎么了?气息好沉。”
“有点感冒。”孔阙收回被他忽视的手,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仔细看了他一会,突然弯腰捧住了他的脸。
帝初任他捧着,头微微侧向一边,注意力全在那些突然出现,然后快速钻进窗户进入赛文房间的半妖身上。
总共五个人,全都穿着猎人司的制服,是猎人司的人。这是露面的,没露面的半妖起码还有三个……不,不止,如果有鸦什那个程度的半妖埋伏在附近,那他根本不会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是因为赛文?可他明明有用木墙封锁住所有动静,不该引起什么大的骚动才对。
他皱眉,抬手捂住了鼓囊囊的睡衣口袋。
这些人看到满屋子的血和鳞片,肯定会以为赛文是被他杀了,他也没法解释,赛文现在这模样对这些半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必须好好藏着。
先跑一阵,等赛文能化人形了再回来?但是飞叶……
“帝初,看着我。”孔阙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帝初转动视线,对上孔阙满是血丝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孔阙会不会也会误会是他杀了赛文,他又该怎么跟孔阙解释?
“我知道你是在帮赛文。”像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孔阙突然弯腰与他额头相抵,手指细细摸索着他的脸,似安抚,似害怕,声音沉闷而低哑,“帝初,别怕,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帝初愣住。
孔阙的额头很热,掌心很热,喷洒出来的气息也很热,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孔阙此时眼中酝酿出的那一层深沉热意来的灼人。
有些很复杂压抑的情绪混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帝初看不懂。
“帝初,我生气了。”孔阙摸着他的脸,看着他懵懂的眼神,积累了十多天的焦急担忧,全都化成了一股难掩的苦闷和郁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可是帝初……你总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
捧在脸上的手指突然收紧,帝初有点疼,他看着孔阙的眼睛,那里一片浓黑,只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你……”他有些茫然,有些焦躁,表情本能地紧绷起来,“你怎么了?你很不对劲。”说的话奇怪,身上的气息奇怪,乱乱的,扰得他也跟着有点奇怪。
孔阙没有说话,摩挲了一下他的脸,突然侧头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低头,对准他的脖颈用力咬了下去。
帝初吃疼,反射性地想把他推开,可手刚碰上去,抱在身上的力量就陡然松下,上一秒还用力咬着他的人,下一秒就突然闭上眼睛,软软滑倒在了地上。
“先生!”候在院子角落的黄桃见状一惊,忙迈步冲了上来。
帝初愣愣站着,手还维持着推孔阙的动作,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黄桃和程修抱走双眸紧闭的孔阙,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孔阙……怎么了?
……
医院病房。
帝初披着孔阙的外套窝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医生进进出出,给床上昏迷的孔阙做检查挂药水,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日光渐渐消失,房内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了下来,一道修长的人影突然推门进来,停在了帝初面前。
帝初仰头看他。
“我是孔蓝,孔阙的哥哥。”来人自我介绍。
帝初的眼中慢慢有了焦距,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和孔阙一点都不相像的男人,身体本能紧绷——这就是那个和小偷有过接触的人。
感应不出气息,很强。
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挡住了睡衣的大口袋,礼貌应道:“你好。”
孔蓝把他的所有防备警惕都看在眼里,心里有瞬间的发凉——果然,无论主人付出到什么地步,这个人永远都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不会轻易动摇。
“你在赛文的屋子里呆了十二天。”他还是那个想法,主人不敢求的,他来求,“从发现你失踪,到确定你的行踪,再到你出来,我的蠢弟弟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你在赛文的屋子里呆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帝初又尝到了那种心脏被柠檬汁浇灌的滋味,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孔阙身上。
孔阙闭着眼睛睡着,脸色很苍白,是他陌生的样子。
孔蓝跟着看过去:“古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他不愿意回家休息,也不愿意去我给他准备的临时休息住所,累了就去车里歇一会,醒了就在窗下等。他会生病我一点都不意外。”
帝初的手指慢慢握紧。
“我知道他偶尔会不太聪明,时常显得不识趣,还很粘人,但请你看在他这么在意你的份上……”孔蓝收回视线看向他,十分低姿态地请求,“……稍微对他好一点,别再突然消失让他担心,拜托了。”
孔蓝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帝初又坐了一会,直到房内的光线彻底黯淡,才终于站起身,走到了病床边。
他低头看着孔阙的脸,犹豫着伸手摸上去。
很烫。
是生病了。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他的眼中带着茫然,“我也不是故意推你……”
孔阙睡着,没有给他回应。
帝初记得孔阙之前说的话,他说他生气了。
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处理?
老师没有教过。
他难得的迟疑和无措,想起孔阙在他面前晕倒的画面,抿紧唇,弯腰掀开被子,小心躺到病床上,伸臂把孔阙抱到怀里,还把他的脑袋挪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是因为生气才咬的吗?
那就继续咬吧。
他学着小时候老师曾经哄他的模样,把孔阙拢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扯起被子盖住两人,身上力量轻轻浮动,朝着孔阙笼罩过去。
这样就会好起来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孔阙突然动了动,伸臂搂了过来。
帝初任由他把自己圈住,鼻间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困意慢慢上涌,闭上了眼睛。
……
孔阙刚醒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天花板很陌生,床很挤,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清新剂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
他抬手想按按发胀的额头,身体刚动,就发现自己的腿触到了另一双稍细的腿,手似乎也正搭在什么暖暖的东西上面,怀里很充实,脖颈处还有一道浅浅的呼吸洒在上面。
他瞬间僵硬,脑中闪过“独居男子半夜被X”“陌生人の爬床”“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一觉睡醒床上多了个人”“完了,我的清白”“难道是病后乱X?”“帝初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我该怎么跟帝初解释?”“杀人灭口判几年?”等等或黄暴或正常或傻逼或邪恶的念头,手正要发力把怀里的人推下床,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阳光般的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