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机撩上以后(17)
但当他用新手机接了一中午电话后,看见旧手机上语音系统跳出来,发来了一句语音: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大公司就是不一样,霍总,中午一定要按时吃饭,死了之后饭想吃都没得吃了。
“......”
霍沛璋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午饭时间刚到,员工已经陆陆续续前去餐厅用餐,霍沛璋没有吃午饭的习惯,桌上就随意放了两块饼干和一杯咖啡。
语音系统还在喋喋不休,感慨道:“活着那会儿我就特喜欢吃饭,我们那儿的牛肉烩面晓得不,牛骨熬的汤,特别香,里头的牛肉片跟小孩巴掌一样大,面九块钱一碗,我要加十块钱的牛肉才能吃饱。”
霍沛璋:“......”
他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想起来曾经风靡全国的那张挤满屏幕的肥猫。
语音助手发出砸吧砸吧嘴的声音,好像在回味牛肉的香味,“牛肉米线也好吃,汤面一层油,米线一定要放一勺辣椒和一勺醋,又酸又辣的才过瘾,一筷子下去,头上一层汗,对了,我喜欢吃最细的那种线,叔,您喜欢哪种?”
霍沛璋:“......”
他总觉得语音助手的口水快通过屏幕流出来了,他的手机对外防水,对内恐怕不防口水。
耿白越说越馋,明明他感觉不到饥饿感,但那种深深刻在胃里的人间烟火的香味却让他至死难忘——那是还鲜活的味道,他永远都再触碰不了。
半天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耿白勉强笑了笑,“您忙着呢?我是不是打扰您工作了。”
不知什么时候霍沛璋停下了工作,他手里拿着还未拆开的饼干,心里却忍不住的想,那个年轻的警察还活着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呢,偏好面食还是米,喜欢放醋吗,能吃辣吗,他吃辣椒的时候脸上会出一层晶莹的汗珠,两颊被烧的通红,大大咧咧往嘴里灌水吗。
可惜他没有答案了。
霍沛璋蜷起手指,他天生不合群,常常离群索居,孤独入夜,习惯克制隐忍,有常人未有的自制力,他难以和人亲近,便也衍生出一些于常人不能容的疏离和沉默。
但现在他的沉默克制在一个人殷红的笑容里龟裂。
来不及幻想将来会如何,就又重新画地为牢。
听他半天没说话,耿白只好干笑两声,打算潜进手机里装一会儿死,努力做到不招人嫌。
这时,语音助手的对讲按钮被点住了,霍沛璋拿着手机,穿上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淡淡道:“在吃饭。”
听出他没有不耐烦自己的语气,耿白是给点阳光就又灿烂起来,立刻殷勤找话题聊天:“您吃的什么午饭啊?”
霍沛璋往餐厅走去,顿了顿,下意识说:“牛肉米线。”
……
但他最后也没吃到牛肉米线,员工餐厅中只有酸菜米粉。
于是和米线沾了一点亲戚的米粉便送到了霍总桌前。
汤里飘着一层油和肉沫,酸菜散发着诱人的酸香味。
耿白想象着那个画面,感慨道:“叔,你也好这口啊,放醋了吗,一定要放醋才好吃。放辣椒了吗,辣椒必须也来一勺才行,以前我妈就常跟我说,吃米线不放醋和辣椒,小孩出门就哆嗦。”
“……”
哆嗦是你妈给你穿的少。
霍沛璋信了他的邪,往碗里放了不少的醋和辣椒,筷子下去夹一口粉,酸菜和醋味直戳心口。
那口陈年老醋酸的霍总差点怀疑人生。
他口味清淡,再加上久居国外,很少吃这种五味俱全的华国菜。
但醋和辣椒已经放好,霍沛璋用余光瞥见做米粉的窗口聚了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瞄。
他出现在餐厅里本来就容易引人注目,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这家店的将来,若他真的一口不吃放下离开,估计没多久,园区物业经理就该找米粉店老板谈谈了。
毕竟高层领导一口没动的饭菜,谁还敢继续续签合同。高层的心思谁不追着琢磨,马屁上赶着拍。
霍璋看着碗里米粉,听着手机叽叽喳喳,有心想把手机精一头泡进去,让他尝尝放醋的酸菜米粉是什么滋味。
这人活着的时候是传销组织吗,这么能洗脑。
☆、14手机精的日常(二)
耿白留意着外面吃东西的动静,没有那种吸溜吸溜声,只能偶尔听见筷子挑动的声音。
他想不出一个男人吃饭有多么的沉稳优雅,还一点都不娘。
怕霍总吃饭无聊,耿白自作主张开启陪聊模式。
“叔,你有没有发现从我通关回来,电话变少了?”耿白道,他留意了下霍总的来电通讯和邮箱记录,发现自己从回来之后霍总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接打。
这太不正常了,他不是领导吗,不是很忙吗,怎么会一个电话都没有,耿白揣测怀疑,生怕霍总已经有了新手机,就将他解刨研究。
霍沛璋瞄了眼躺在手机精旁边的新手机,上面一通电话正拨进来,接听横条无声的闪烁着。
他几乎没犹豫,下意识将新手机关机了。
主卡一关闭,复制卡才会启动,霍沛璋还没想明白自己何必在乎一只入侵他手机的沙雕的心情,被转移的电话就在旧手机上亮了起来。
他正要接,手机精已经从善如流帮他挂掉了。
“……”
“吃饭不谈公事。”语音助手的机械女音平铺直叙的说道:“真讨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霍沛璋:“……”
所以这玩意儿刚刚到底为什么因为没有电话打进来而失落?
对语音助手的话并不认同,霍沛璋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
耿白一字一字认真道:“有什么事比死亡更重要?”
霍沛璋看着酸菜米粉上漂浮的辣椒面,无言以对。
下午,耿白彻底见识了霍总的‘忙’。先是从一点就开始开会,然后不等会议结束,接连不断的电话就不停打进来,耿白偶尔能听见几句,大概是为了公司的什么项目,领导层和技术层出现一些分歧。
在一通接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挂断后,其他电话打进来之前,耿白自作主张先切了电话,打开语音助手,忙说:“叔,我帮你控制住局面,你快喝点水歇一会儿,这些人没完没了是不是。”
霍沛璋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咖啡从冒着热气到彻底凉透,也没顾上喝一口,他眉头紧锁,眼底暗涌翻滚,显然是强压着一丝不耐。
秘书在门外徘徊,手里拎着热水,却不敢进来添水。
业务经理拿着报告匆匆走过来,看见秘书在门口打手势,犹豫了片刻,又转身往回走,小声说:“我再去看过一遍项目书。”
落地窗隐约照出霍沛璋冷峻的面孔,他从不厉声训斥,仅是眉头一拧就让其他人噤若寒蝉,犹如耗子见了猫。
然而,将公司大小领导老油条吓得没人敢嬉皮笑脸的霍总却在他的手机面前没什么作用。
三分钟之内耿白挂掉了五个电话,他都想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先吵,吵出个结果再汇报领导。
而身为领导不应该是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坐等下班的吗,怎么他觉得他的手机主人霍总同志每天忙的都快爆肝了。
“不准挂断我的电话。”霍沛璋冷声道,他手指一动去按接听键,而耿白动作更快,先一步将来电退出了当前桌面。
“好好好不挂,您快去中场休息喝点水。”
耿白张嘴就哄,动作麻溜的逐一给来电发去了短信:很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霍沛璋没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跟自己的手机抢控制权,眉头锁起,转身去衣架上取新手机。
耿白发完短信,通过语音助手说道:“你说说这些人,怎么没一个体谅领导的,工作重要还是领导身体重要?”
霍沛璋一手握住新手机,动作停了下来。
他诧异的瞥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旧手机,重新坐了下来,端起冷了的咖啡慢条斯理晃着,漫不经心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耿白感觉他想说拍马屁,不过大概是涵养很好,没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好词。
耿白不觉得自己多会说话,就他生前的那副皮囊,不用说话,往那里一站,就是沁人心脾的靓丽风景线,再加上一肩金光闪闪的勋章,从来都是领导最喜欢的崽子,人民群众最可靠的警察叔叔,花痴小仙女最养眼的帅气小哥哥。
除了他妈,耿白不用费心思讨好任何人,所以不用‘很’会说话,他只要张嘴说话,就能迷死一大帮。
“没有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比您的健康更重要了。”耿白十分谦虚,不知道自己哄的霍叔叔刚刚还协助新手机差点篡了他的位。
霍沛璋眉心的阴云莫名被他愉悦了,渐渐舒展,靠在椅背上,揉按着太阳穴。
橘黄色的夕阳从落地窗里照进来,城市的喧嚣被隔音玻璃挡在外面,只留下夕阳和灯火辉煌的背景画,安静的缓缓流动。
霍沛璋发现自己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悠闲安静的欣赏余晖下的城市,不管是漂洋过海活在异国他乡,还是他血脉流淌的祖国,他都不曾静静远眺过,他走的太快,像是飞驰的高铁,从不欣赏沿路的风景,只有不停地开动,在风雨中也从不歇脚。
霍沛璋望着夕阳为城市渡上金色的描边,鸦色睫毛垂下来,他的左手边有四五份方案——关于开发技术团队重组、关于公司组织架构建设、关于廉洁岗位的设置方法等等,而右手边是集团下发的通知、命令、决定,急需落实下去。
每一项工作都是迫在眉睫,等候着他最终的决定。
手机里的那位仁兄说:“工作是很重要,但真的重不过性命。生前我一直想多陪陪我妈,带她去国外转转。”
但是过他手里的案子无一不是重大跨国犯罪案件,红色通缉令悬在国际刑警的头上,让他没法置之犯罪不顾。
现在回头想想,他每次在家停留的日子最长没超过三天。
不到三天的时间能做什么呢,他结束案件,连夜飞回来,疲倦不堪,靠在家门口抽三根烟才能打起精神,回家一叫妈,嗓子嘶哑的像破铜烂铁相互摩擦。
他想陪他妈聊聊天,老太太一见他就急眼了,二话不说把他轰去睡觉,他一睡就能睡个昏天暗地,睡得胃病犯了,绞痛,才白着脸爬起来找他妈要饭吃。
他家厨房里总是温着一锅暖胃的小米粥,案台上有茶叶蛋、油条和小咸菜。
耿白的声音低了下来,隐隐有些发颤,他说:“霍总,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想到你爱的人将收到你死讯的滋味。”
想到老太太不知所措无助的样子,耿白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