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秀(149)
叶逢安从战友死后就很安静,他径自走上战场,找到他所有能找到的炸弹。
他总体上是个喜欢笑的人,不过一直很务实,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位置,从不会过多幻想。但是这一刻,他并没有躲藏起来,他满身是自己和队友的血,毫不犹豫向沸腾的深渊走过去。
他伤得不轻,但一路躲过了好几次攻击。他用所有的技术走向那个噩梦,去做一件必死之事。那也是他为他们曾经渴望的生活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毫不犹豫地坠落下去,五秒钟后,藤蔓生长的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音很小,但最巨大的几根巨手瘫软下去,回到深渊之中。
浮空城无数的广场上一片寂静,有的人哭了。
与此同时,夏天在枪管之后,看着前方。
他目光专注,计算角度,战争之上没有悲伤的时间。
藤蔓咬穿了他身后的墙壁,又把他向后拖了两米,那五根藤条像一只黏湿的巨手攥住了他。
那真的像是一只手,可以分得出拇指和中指,不过来自地狱。它伏在夏天身上,从他后背滑进去,爬过脊椎,把衣服撩了起来。
夏天紧盯对面,校正枪管角度。
巨手包裹住他,正以一种色情的方式爱抚人体。那宛如噩梦深处,最原始、混沌和色情的某种事物,难以形容,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浮空之城的大屏幕上。
夏天一动没动,死死盯着前方,手贴在枪柄上。他一直很好看,在这种环境下,越发耀眼。上世界的战神,这是个没有尊严的世界,人们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光。
猎枪温度极高,夏天没有隔热胶带,只粗粗用袖子护住手。
所有人能看到他肌肉拉得紧,在这怪物色情挂角中,整个人充满着张力,如同最顶尖的兵器,卷入如此境地,依旧专注、冷酷而致命,没有沾上一点污秽。
接着他开枪了。
第一炮轰出去,光线大亮,一时间无数黑影在光下逃窜。
密密麻麻的藤茎因为叶逢安的炸弹坠落下去,周围无数枝干碎裂,血肉四溅。但新的手状藤蔓正在爬上来。
夏天的枪口对准斜上方的天花板,强化的能量弹冲出枪管,砸在坚硬的天顶上。
枪管烧得发红,枪柄温度越来越高,灼伤了手掌,但他抓得很稳,朝天顶开第二炮。
这一会儿时间,触手又把他往后拖了两米,他头发披散了下来,外衣被撩到肩胛骨的位置,暴露出腰臀柔韧的线条。
他开第三炮,同时,天顶塌了。
声音巨大如惊雷,劈进深渊之中,要邪恶之事付出代价,连抓着夏天的藤蔓都静止了一下。
他的前方,占据了两层楼高的各种颜色的砖块、泥土、细砂和自凝胶水砸落下来,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玩具,闪烁着各色光亮,有些还在唱歌,仿佛一大片发疯的彩虹,倾泻而下。
那是浮金电视台七台的第十四和十五层,有浮空城最大的地下城堡和玩具沙盘。它太过巨大和沉重,连地板都是特别加固过的。
玩具狂泻而下,在亮如烈阳的枪火下越发明艳清晰,混合着碎裂的血肉,像一场狂乱的大合唱。
浮金电视台的转播一片混乱,真在做事的没几个,所有人都盯着屏幕。
此时此刻,浮空城的人们发出欢呼,所有的屏幕中亮着破坏、毁灭和爆炸,还有破碎的藤蔓。
人群汇集之处,温度急速升高,情绪之事一向具有高度的传染性,而每一个人都处于狂热的海洋之中,挟裹着冲向烧着战火的天空。
屏幕中,夏天不管不顾地开了最后一枪,击中了砸下来的一只红色的自凝胶仓库。高黏度和反应度的液体四下分散,把一切触碰到的东西黏合在一起。
在十分钟之内,数量庞大的闪亮的砂石与玩具形成了一片混合闪亮的墓顶,把魔鬼和尸体暂时封在下方。
夏天盯着自己搞出的那一团破坏,很多藤蔓黏在了自凝胶里,像虫子般蠕动着挣扎。
他双手死死攥着,浑身烧着狂热的毁灭之火。
他耳中传来兴奋的喘息,来自场外的某个办公室,因为这惨烈和愤怒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那声音越来越急,像有人贴着你在自慰,他甚至能听到啪啪声。
他知道这是谁,又在他妈的在干什么。
“夏……天……”他听到齐下商的声音,从他大脑深处传来,全是肮脏的欲望,“你真紧……”
夏天简直气得发疯,为了摆脱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正在这时,他眼前一暗,墙壁挡住了视线。
潮湿蠕动的手把他拽到了墙角的裂缝处,屏幕外,所有人都看到了藤蔓的目的地。
夏天的后方,一大片地板裂开了,无数扭曲的手掌从下面爬出来,渴望新鲜的血肉。
大厅下方已全是黑暗之物的巢穴,一个地狱般沸腾的大锅,深不见底,不可估量,让人头皮发麻。
夏天反手想开枪,但发现猎枪已经报废,身上竟然一把别的枪都没有。
夏天摸索着去抓口袋里的水果刀,而自慰的声音还在脑子里,越发急促,藤蔓紧贴着皮肤,越缠越紧——
正在这时,他听到接连两声枪响,拉拽的力量消失了。白林怒气冲冲走进来,手上枪声不断,一下接着一下。
同时,那声音停了下来,夏天知道他为什么停,无非是因为满足了。
齐下商在他脑子里笑起来,说道:“就知道你辣。”
夏天站起来,手气得都在哆嗦,他扯掉身上的残藤,身后咫尺之隔便是一个大洞,密密麻麻的藤蔓正在沸腾,渴望着新祭品。
他不断想着,我得摆脱这个。我必须摆脱这个。不然我活不下去。我非杀了他不可。
白林开了该有十五枪,是把长杆的欲望S9,以能装填不同的子弹和药剂著称,他显然在里面加了驱离剂,洞后的藤蔓退去了。他发狠地朝着残破的藤蔓不断射击,打空了一匣子弹,纯粹就是在撒气。
他这一会儿时间搞到不少武器,竟还有把建筑修补枪,他恨恨地把裂缝封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他盯着那堆看不出形状的残尸,又转头瞪夏天。
外面仍旧乱成一团,一班人在大喊大叫,叫着向后撤,把门封死,继续使用驱离剂,诸如此类。
夏天想过去帮忙,只要别让他想耳朵里那玩意儿就行。简直像一块烙在灵魂上的记号,恶寒浸到了骨子里,令他极度暴躁,无法思考问题,只想毁掉什么。
不过他还是没过去,在白林的瞪视下拉好衣服,把头发扎起来。白林一把抓住他的左手,上面灼伤了一大片,他冷着脸抓着治疗药剂就往他手上涂。
白林搞了个单肩的军火包,夏天凑过去看他找到了什么东西,最后面那把枪好像是“主宰”的新款,他想要。
他伸手去拿,白林猛地把包往回拉,没拿着。
他不确定地抬头看小白,那人怒气冲冲瞪着他,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但看上去又很悲伤。
夏天瑟缩了一下,好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最终白林开口,尽量平静地说道:“怎么了?”
夏天控制着没有碰右耳。他看到小白眼里的他自己,一脸阴沉的怒火,眼睛那么亮,像无法在世上存活下去,想把包括自己的一切全部毁灭。
耳机里一片冰冷的安静,夏天张了下唇,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白林说,声音里带着一点请求,“多照看你自己一点……”
他的小白看着他,仍在努力显得冷静,但灰瞳深处那么哀伤,让夏天灵魂中最热烈的东西骚动起来。他想不顾一切地亲吻他,答应他所有的要求,想甜言蜜语,让他快乐起来。
他攥了下拳头,那恶心的喘息声已经停止,他知道……无非是因为齐下商满足了。
他尽量朝小白笑得很灿烂,说道:“好。”
他又去白林的军火包里拿枪,手掌轻轻搁在那人的手腕上,感觉到一点点热度。对方看着他,这次没动,让他把枪拿走。
3.
战场上,梦魇般的大厦中临时形成了一片脆弱的封闭空间。闪亮的泥砂和玩具封住了深渊般的大洞,建筑修补枪填满墙和地板上的缝隙,驱离剂四处喷洒,浓得呛人。
天顶的自明灯群碎散了,在边边角角固执地亮着,光线凌乱而璀璨,照在彩虹墙上,像身陷花里胡哨的荒诞剧中。
还剩十来个人,个个带伤。地上四处是能量弹、火枪和炸药的痕迹,武器散乱地丢在地上,有的是战斗时丢的,有的是主人死了。
夏天拎着枪,走进大厅。
看到有人进来,一群选手下意识把手放在枪上。
但当看到是夏天,他们的手便从枪柄上挪开了,如同有看不见的指令召集,战士们不再触碰任何武器。
没人说话,地狱般的大楼中,战士们一个个目光阴沉,都烧着对毁灭的渴望。
夏天扫过战场,屋子里一些藤蔓还在抽搐,一根好几米长的平摊在地,形成一个近乎完整的手的形状。掌部小得像树枝的分杈,但指头如蛇一样在地上长长地铺展开,皱皱巴巴,一根有人的手臂那么粗,长着黑色发灰的纹路,久不见阳光,极度扭曲。
这里是公司准备的恐怖色情片现场,他们无法向上逃离,也不能离开,只能困在十三层,直到触手攻破屏障。
夏天径自走过去,拿起一把散落在椅子中间的“反抗者”重枪,看了下弹匣容量,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杀了它。”
他转身朝下面的一处楼梯走过去。
其他人默不作声看着,然后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伤痕累累,无人言语,只是从地上、从战友的尸体上拿起所有能拿到的武器,自明灯的光线凌乱地燃烧。
夏天径自走向观光电梯,他还没走到跟前,废弃电梯的灯光亮起,金属门殷勤地打开了。
他的小队走进去,站好,其他人这么看了几秒,迅速走过来,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