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46)
“师父再等等,最多不过半月,我便能拿到昭天珠。”
见到林巉略有些不解的眼神,复玄解释道:“白狐族的镇族之宝昭天珠感天地灵气而生,是三界难得的至纯至净之物,用来压制乌灵蛊,再合适不过。”
“镇压?”林巉皱起眉:“为何不是彻底解去?”
复玄眼下隐藏得极好的神色略微一僵,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理一下林巉的鬓发。林巉头微微一侧,毫不意外地避开了他的手。
“师父如今已这么厌恶我了吗?”复玄收回了手,他的神情依旧从容平静,可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紧捏得骨节泛白。
林巉抬眼看着复玄,他神色复杂,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俄尔,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放开。”
良久后,复玄松开了握着林巉手腕的手。
他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那身繁重华贵的玄色王服仿佛将他所有的感情都遮掩下来,沉着得压抑,与以前那个一身简单白色劲装,如光如玉的少年,犹如两人。这样的复玄,让林巉觉得更加陌生。
“你已经搜魂了石九的元神?”林巉重获自由的手腕略微向后收了收,这样一个无意识间防备的姿态让复玄的眸色深了深。
“如何?”
复玄迎着林巉直视的眼神,却沉默了许久。林巉今日穿了一身淡水色青竹纹袍,是复玄忙得彻夜不眠时,依旧抽空亲自挑选出来的,他觉得这身衣袍很配林巉,如今看来,的确很配。
“解法有些费劲,不若先行压制。”良久后,复玄缓声道。他字句清楚,却没有回答林巉的问题。
“解法是何?我自能自行解开。”林巉心中自是明了复玄的躲避,再次出声问道。
复玄看着林巉,那双澄澈的双眼如今却让林巉莫名看不透,他还是没有回答林巉的问题,只轻声道:“师父安心待在妖界即可,我自会为师父解开,不让师父伤神半分。”
“你这是铁了心地要囚禁我?”凌霜剑被夺,连带着身上的储物空间也被复玄一并拿走的林巉,听见复玄这话,只觉一股火从胸口冒出,他上前一步,抓住复玄的襟口,低声怒道。
复玄只觉得一缕淡淡的雪松香迫到身前,他知道这个气息,是他每日早晨特意在院中的古松松尖上一点一点取下给林巉泡茶用的积雪。林巉今日恰好用了这雪水泡茶,周身自然也染上了些许雪松的气息。
“若是放师父走,师父要去哪儿呢?”复玄略微抬手拿起一缕垂在林巉身后的头发,指尖轻轻卷绕着那微凉的发尾。
“是要自己独抗,还是回重山派找严师叔楚师叔?亦或是去那万万里之隔的风阁去找祝长老?”复玄看着林巉的眼睛,眸色深深。
“师父,你总是选择拒绝我。”
林巉嗔怒的眉目就在复玄的咫尺眼前,复玄看了一会儿,微微垂下眼,低头亲了亲林巉的眉目。“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留在我身边呢?”
柔软的唇落在自己的眉间,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林巉睁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站在远处早就被复玄温和模样狠狠惊骇了一把的唐寻见状蓦地吸了一口冷气。
复玄略微侧眼看向房间角落边的唐寻,唐寻全身寒毛一炸,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从半开的房门中窜了出去,身形快成一道残影,跑之前还不忘把门给自家殿下关好。
“你干什么!”唐寻关门的动静惊醒了怔愣的林巉,林巉被复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气得脸红,他送开揪着复玄襟口的手,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复玄整个抱在了怀里。
玄暗华贵的王服触之滑凉,带着复玄身上些许稀薄的酒气,将林巉紧紧包裹。
“师父。”复玄抱着林巉,他的脸颊贴在林巉的发顶,低声呢喃道。
林巉还来不及挣扎,便发现从周身各处涌进了一股极其霸道的玄色灵气,那玄色灵气竟能无视自己灵气的抵抗,迅速攀上自己体内的寸寸灵脉,所到之处灵脉灵气逐渐滞涩,到最后一丝灵力也调动不起,竟如封印。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林巉只觉周身都僵硬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正抱着他的复玄,复玄抱他抱得极紧,像是要把他融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看不见复玄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侧颈,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低声响起。
“师父……你哪儿也别想去……”
“只能留在我身边。”
第50章 鲛色
古朴而奢华的房间中,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斜斜地探进一缕,透过屋中低垂的清透鲛绫,变得柔和而静谧。林巉抱着一本书,安静地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俄尔,指尖卷起一页书页翻过。
复玄坐在不远处的案后,低垂着眉目看着满案的文书,手中的紫毫一刻未停,即使是忙得笔下不停,他也时常抽空抬头看一看倚在窗下懒洋洋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的的林巉。
“师父已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休息一下吧,免得费神。”复玄批完一本文书后,抬眼看向林巉道。
林巉一身银松月袍,一头青丝未束,斜斜倚靠在榻上,眉目疲懒,神色怏怏。他身下的美人榻纯金铸成,无数珍世灵石璀珍镶嵌在上,勾勒出行云流水的花纹,端的是华贵无边。那柔顺的月色袍角轻轻搭垂在榻边,犹如出尘的仙骨与奢华的瑰丽映在一起,显得既矛盾又摄人心魄。
这一幕映在复玄的眼中,复玄只不动声色间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日在宁安城主府中,林巉一身赤袍躺靠金榻的那一幕一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看着懒洋洋的林巉,想着,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这个人。
他给林巉的,定要比所有人给他的都要好。
林巉仿佛根本没听见复玄的话似的,敛着眉目,倦怠着又翻了一页书卷。
那日林巉被复玄封了灵气,意料之中被气得浑身颤抖,他看着复玄,竟不知道复玄的修为何时已经高深到可以制住他。他脑中空白,只愤怒地一把推开了复玄,不管不顾往屋外闯去,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出现在身后的复玄兜手抱了回来。他的腰被复玄搂住,双脚都凌了空,林巉气极,低头一口咬在复玄另一只揽着他肩的手的虎口上,直咬得复玄鲜血淋漓。
复玄将他抱至床边,只觉得林巉浑身都一瞬僵硬下来。他松了些搂着林巉腰身的手,拢了拢林巉的额发,看也没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一眼,只出声安慰道:“师父莫担忧,我不会做什么。”
林巉依旧紧绷着不松口。
复玄无奈,只得使了一个安神咒,在林巉昏睡过去后,他在抽出自己的手时,还不忘细致地擦去林巉嘴角的血迹。
自后来林巉醒来起,他便再也没有跟复玄说一句话,视线也从来不停留在复玄身上,犹如看不见复玄这个人一样,总是一副淡漠倦怠的模样。
这几日早已习惯林巉忽视态度的复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垂下眼,手下的紫毫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一刻钟后,他终于处理完案上所有的文书,他起身走到屏风后,取来一件大氅,走到林巉身前,将大氅披在林巉的腿上。
“这几日有雨,寒气略有些重,师父……”
他那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搭在林巉腿上的大氅便被林巉整个掀了起来,连带着林巉手里的那册书卷,都被一齐甩到了地上。
复玄看了看地上的大氅与滚乱的书卷,再转回目光看向林巉时,林巉却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师父。”他轻缓出声,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复玄静默了片刻,他眸色深深,良久后他拢着宽大的袖袍,缓缓抬手轻抚上林巉的眉末眼尾,林巉立时紧紧蹙起了一双眉,任凭复玄怎么抚,都抚不平。
复玄的手依旧像以前那么温暖,可在被那双手抚上眉间的一瞬,林巉却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他侧过了头,想要躲开那只过分温和而又寒凉的手,下一刻,他却察觉到有两只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颌,将自己的脸掰正,一个温软之物随即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林巉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复玄如墨似的眼睫在自己眼前放大。他惊骇地想坐起身来,可刚起了些许,就被复玄捏住肩膀,又把他摁了下去。
金榻虽坚硬,可上面却细致妥帖地铺上了厚实柔软的狐裘,因而林巉就算被复玄摁在金榻上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他的下颌被捏着,被迫仰起头与复玄唇齿纠缠。林巉的手紧捏成拳,奋力推搡着身上的复玄,可他已经被封锁了灵力,再怎么用力推搡,复玄也未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觉得复玄终于松开了他。
“师父……”他听见复玄埋在自己的肩上闷声道:“我不想惹你生气。”
“但只有这样才不能让你无视我。”复玄轻轻摩挲着林巉的艳丽的唇色。
他看着面色苍白,双目通红的林巉,只觉得胸口处似火烧一般煎熬,他握着林巉怎么捂也捂不暖的手,低喃道:“师父,我心里难受,你看看我……”
明明如今他已占尽主导,此刻却弱势得像自身的命脉都被林巉捏在手中。
他快疯了,他真的快疯了。没有人可以救他,只有一个林巉,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林巉能救他。
他看着他,眼中尽是濒临绝望的哀色。
“我是你师父。”这一抹哀色映在林巉的心间,终于让他那总是挺得极直的脊背忽然略微弯了下来,良久后,他道:“养你教你二十年的师父。”
“你如此,便是伦理不容,违逆天道。”林巉看向复玄,眼中竟似有凌冽水光。
“昕白……”良久后,林巉出声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这两个字落到复玄的耳中时,复玄不由得愣了愣。然后他听见林巉继续道:“你放我走吧,好好做你的妖界之主,若你日后想明白了,放下这些违逆心思了,我还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