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第一重建师(78)
在决定颁布“测试”,于棉花糖里放入追踪器的那天早上, 太宰治其实远远的跟在白木身后, 在看着他走进校园后, 去了一趟织田作的墓地。
那块被踢碎的墓碑, 已找人定做好新的替代品, 被送到墓园重新安装。太宰过去看了一眼,在墓地里见到了坂口安吾。
安吾知道他来了, 眼睛看向墓碑, “太宰,你找到破坏了这块墓碑的人吗?”
时间已经过了两周, 安吾不是没有展开过调查, 却依然一无所获,迟迟无法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他怎样都无法原谅, 这个蓄意毁坏他已过世的友人墓碑的混蛋。
海风吹到岸边, 即使站在墓园,也能感觉到海上凉意入骨。
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宰云淡风轻的一句,“这个么……我已经找到了。”
安吾微微愣了一下, 侧过身看向太宰治,无声表达了不解。
太宰治脸上的笑是安吾看不透的假面,他语气轻松,仿佛这就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呀,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从墓园出来,大概只需要10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白木所在的分部医学实验室。
一个谎言出口,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弥补,直到最后,露出自相矛盾的破绽。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一道关于奈须白木的矛盾命题。
白木若真的是在织田作身边长大,为什么呈现这样的破坏性?
思念是伤感而绵长的柔和,破坏却充斥着尖锐喧嚣,那碎裂的墓碑依然历历在目,于是太宰便知道,那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充满愤怒的暴力宣泄。
爱意与恨意,不该同时存在一个人身上。
若是白木真与织田作有那样深刻的情感维系,他怎么舍得去破坏织田作的墓碑?每日上学路过的墓园,白木却从来目不斜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动于衷。
这不是一种否认式逃避,而是一种冷到极致的漠视。
若是那天在游轮上,他没有那么巧的看到了案发现场,太宰想,今天的他,一定不会把白木逼到这种地步。
白木有一点和他很像,他们心思深沉,要么不搞事,要么一搞就是一票惊天动地的大事。白木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横滨,能无声无息潜伏这么多年,这种善于伪装的人,只有在真正的大是大非上,才能看出他们真实的善恶立场。
是织田作叫他去救人的。
可白木的破坏力,实在不容小觑。若是白木本身成了一个威胁,织田作又会怎么想。
太宰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似乎应该多些耐心,慢慢的等待时机来试探,可是他也知道,时间拖得越长,白木身上的不确定性就会产生更多的危险。
所以他拿出了钱包里那半张照片的复印件,现场即兴发挥设下的这个局,简单有力的将一切搅乱。
在看到那张照片的刹那,白木短暂的失控了。
可他在明白太宰治的意思后,他的那些迷惑慌乱,就慢慢平息下来。
白木想,他在明白那袋别有玄机的棉花糖时,他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他习惯了躲藏。
或许是时候换一种策略,现在盯上他的人不少,已经到了他主动出击的时刻。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重拳出击震慑各方不怀好意的窥视者,在多方势力的权衡观望时,为自己造出一段至关重要的、暴风雨前的平静期。
他的青色彼岸花,已经有回信了。
上次通话时信号不好,但是白木已经在为最后一刻做准备。
多年经营的计划,他不惜性命为之奋斗的理想,已经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木瞳孔酝酿着深邃的黑,他扬起脸的姿态,是以往少见的张扬。
外放的气场如一把出鞘利剑,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了,对着太宰的语气带着嘲讽,“如果事实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又怎样呢?”
太宰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样直接。
若说白木是在承认他与织田作的关系,可他此时眼神中的未尽之言,却分明在诉说着更多的故事。
太宰治这个人,大多数都是漫不经心的,用各种慵懒的方式来掩饰他的真实。他很少有认真的时候,而每一个值得他认真的时刻,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现在他就在认真的看着这位名叫奈须白木的少年,像在端详一件难以理解的艺术品。
“如果反过来说,这一切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又怎样呢?”白木甚至微微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太宰,为什么我们非要到这一步了?”
这辈子就没有被人说过不够聪明的太宰,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微微站直了身体。
“太宰,你一定有过那种因为站得太高,身边的人跟不上你的思维领域的时候。你替他们做出了决定,在最终答案揭晓前,你都独自承担着风险,鲜少有人能真正理解你的感受。”
白木拉开了门,太宰没有阻拦他的路。
没去看太宰,白木却知道旁边的人一定在听。
“你听过不确定性原理么——你不可能同时知道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它的速度,这是德国的物理学家沃纳·海森堡踢出的理论。若是能确切的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元素细节,就能精准的预测未来,可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原则性悖论。太宰,就是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所有发生在当下的事。而每一个看似无关的人,每一个细微念头的转变,都会带来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所有非控制因素会产生共同的化学反应,在等待中,对抗不确定性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也是有极限的。”白木微微侧着头,神色露出一片天真,那并不是纯真美好的孩子气,而是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剖白,“现在这样不好吗?这一次,是我站在那片高地,扛起了没有人知道的选择。”
“除非你杀死我,否则你无法干扰我的决定。别那么傻的走上去和我一起看风景,那里并不轻松。太宰,这一次,你也是时候该装傻了。”
“……这样的事,我很难习惯啊。”太宰宛若叹息一般道,“可是如果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你建议的可行性,但有一个前提,我希望你能知道。”
“如果你的隐瞒里,包含了你有可能会伤害别人,或者伤害你自己的话,你该怎么……叫我装作坐视不理呢?”
白木有一会没说话,他走出了这间肮脏狭小的休息室,太宰的脚步轻到几乎无声,却不紧不慢的跟在了白木身后。
地下室空旷无声,这本是敌方的基地,他们两人却旁若无人的交谈。
白木的声音,宛若被夜风吹拂的呢喃,“我想你一定经历过孤独,那种漫无边际的孤独,陷在黑夜里太久,甚至让你不希望见到天光到来的漫长。像你这样的人,能理解你的太少,所以你一直很孤独。”
“你从来都没有从那吞噬的空虚中真正走出来。我和敦聊过天,他说你从来不参加武装侦探社的聚会,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我尊重你的孤独,别来打扰我了。”
太宰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果然没有看错,小白木,我们是同类呢。”
只是余光一瞥,白木便知道,那是一个虚假的贴在他面上的笑。
于是他就停下步伐,在太宰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的唇上晃了一下。
太宰慢了半拍。
手指滑到了太宰的唇,他唇形凉薄,触感却柔软而温暖。
太宰没有动,看着白木的眼睛弯出迷人的笑意弧度,但他们彼此都知道,那只是一层看不透灵魂的皮肉。
“说谎。”白木微凉的指尖一触即离,“但今天的我对你坦诚了,请相信我,我们很快……都不会孤单了。”
太宰却突然坦白道:“凭着我对你异能的了解,在棉花糖里放追踪器这种小把戏,从来不是为了起追踪的作用,那只是一个“试题”,我需要观察你的反应。”
白木侧头看着他,“结果呢?”
“……结果是,你现在无论在做的是什么,都非常危险。危险到只要轻轻的推你一把,你就有可能因此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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