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且听一曲将军令(208)
尽管极度不情不愿,但思及上面那一位的意思,卫若兰在日后官途受阻和日后没有官途两条路子里,还是毅然选择了前者,他脸上苦笑道:「大将军,不是小的有意为难您,只是统领近日整顿禁军上下,捉了好几个不按规矩办事的同僚,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小的身子骨向来不强健,实在是不敢领那二十军棍,请大将军体谅!」言下之意,这些都是上头的命令,绝对不是他故意针对李敛的。
李敛也知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卫若兰是万万不敢阻他去路的,但他更知道的是禁军是不会无端端整顿的。
这明摆着就是皇上不愿意他进宫!
「好!你也是按规矩办事,我也不为难你这小子。」李敛貌似通情达理的道。
卫若兰顿时松了口气,双手抱拳答谢:「小的谢过大将军体谅!」
按道理,既然李敛已经猜得出是皇上的用意,他就该回府就行想办法。
只是,这就不是胆大包天的李敛了。
「我这就回府去拿进宫令牌!」别以为这样就能阻他进宫!作为牛家不记名的干儿子,牛脾气上来的李敛思付,今天这皇宫他是非进不可的了!
李敛年幼时进出皇宫是由戴权亲自带领的,到大了一点,太上皇就直接给了他一块进宫令牌。只是,因为宫中的侍卫都认得他,加之太上皇当时对他的恩宠极盛,所以需要出示令牌的机会也没多少。再后来,李敛就成了禁军的一员,乃至禁军统领一位,就更不需要用上令牌了。而现在进宫更是只需要刷脸就可以了,那块进宫令牌也就被冯子芝收起,束之高阁。
这次还是李敛头一次刷脸失败。
闻言,卫若兰脸也绿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李敛说拿就去拿,左脚踏上马镫,右脚顺势一跨,稳稳当当的坐在奔宵背上。
「奔宵,回家。」
不用多做动作提示,奔宵灵性地眨眨眼,直接转头往冠军侯府方向跑回去。
李敛的雷厉风行让卫若兰看得一愣愣的。
眼见李敛远去,卫若兰飞快地瞧了宫门上的某个死角位一眼。
一个身穿禁军统领服饰的中年男人快速穿过无数通道,直接来到养心殿。
「禀皇上,冠军侯到达宫门外被拦了下来,现在回府拿太上皇赐给他的进宫令牌。」禁军统领常梁低头禀报着。
御案上那个正奋笔疾书的身影一顿,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来了。」
挥手,让常梁退出去养心殿。
「毕云。」
「老奴在。」在一片阴影下,毕云上前一步应声。
「朕知道你与静涯关系亲近,平日你透露一点小消息给静涯,朕可以当作不知道……」皇上依旧在批阅奏章,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毕云身上,自顾自的道。
但听得此话,这也足以让毕云吓得脸色苍白,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毕云没有请皇上宽恕,只管死命地叩头,直把头叩得鲜血淋漓,大有叩死自己的意思。
他这是不敢求饶,要知道泄露圣意、勾引外臣这两项罪名太重了,可以算得上是御前侍候的宫人最不能犯的两项大错。
皇上有意命你提点某某,或者你想卖某某一个好,稍稍提点两句也就罢了。像毕云这种不时与李敛互通有无的,往严重里说就是私通外臣、图谋不轨了。
内侍是什么?任他们在外再威风八面,但他们也不过是天子家奴而已。家奴与外人勾结,分分钟想要图谋自家产业,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有哪家的主人会视而不见!?
如果毕云透露出去的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
如果毕云要「勾结」的对象不是李敛……
如果皇上不知晓李敛的忠君爱国……
如果毕云当年没有从龙之功……
以上四条任何一条成立的话,皇上早就把毕云发配去守皇陵了!
思及毕云的从龙之功,又念及毕云往日的种种好处,耳边回响着一下比一下响的叩头声,皇上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终究是心软了。
「好了!念在你往日侍候也还算尽心尽力,算是忠于皇事的份上,从前的事就作罢了!」
「奴才谢皇上恩典!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全心全意侍候皇上,努力为皇上办事!」毕云再狠狠地叩了一下头后,才顶着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谢恩。
他这几年是自满了。
自从顶了安福海养心殿首领太监的位置后,他日子过得太顺了,行事越发的不小心了。
敲打毕云过后,皇上平静地继续批阅奏章。
「一会儿,无论任何人求见,都说朕正批驳奏章,统统不见。」
「是。」毕云恭恭敬敬地认下。
又批阅了一会儿奏章,皇上听不到旁边有什么动静,提笔的手一顿,忍不住转头轻斥道:「还不快下去包扎上药!?朕的首领太监可还未想要换人当!」依毕云头上伤口这样继续流血下去,再不处理怕是会失血而亡。
「谢皇上体恤,奴才这就下去。」听懂了皇上的意思,毕云欢天喜地又努力保持恭顺的神色退了下去,再三叮嘱自己的义子毕大夏好生侍候皇上后,才在另一个义子毕大勇的搀扶下,避开养心殿内的其他宫人,回房里上药包扎。
有时候,在宫里不怕做错事,最怕失了圣心。只要有圣心,哪怕是输得一败涂地,也不无东山再起的一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 城门失火
靠着奔宵的速度, 不过一刻钟李敛就已经取回太上皇赐下的进宫令牌了。
「进宫令牌就在这里,这次你这小子总不会再阻我进宫了吧!」李敛把令牌抛给卫若兰,戏谑道。
「小的不敢!」卫若兰看了令牌一眼,就恭敬地双手捧回令牌给李敛,苦笑道。
「有得罪之处,望大将军海涵!」论身份、辈份、年岁, 卫若兰都只是小辈儿,而这小辈儿却是为难了长辈。
「你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何需做此姿态!」李敛全然不把这当作一回事的道。
话风一转, 他特意问起:「对了!听说你家里开始为你寻媳妇了, 可有中意的人家?」最近京城的婚讯未免太多了吧!
提起自己的婚事,卫若兰苍白的脸都忍不住染上了薄红,变得脸红耳赤起来。虽然羞涩,但碍于李敛的身份,卫若兰还是支支吾吾的道:「家父有意为兰求娶先保龄侯之女。」
说起来先保龄侯史鼏的独女史湘云都是李敛的表侄女,见面都得唤李敛一声表叔,是以卫若兰才敢跟李敛透露一二。
不过,李敛跟史鼐、史鼎尚且不熟,跟已逝多年的史鼏就更不熟了。
他皱眉直言道:「啧!这事是不是又是你家那个后娘搞的鬼!?如果史鼏仍在, 这门亲事也还算是门当户对, 但眼下史鼏不在了,我那表侄女可高攀不起你卫若兰。」
史湘云家一门双侯的名声是挺好听的, 只是父母早已亡故, 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 家底不丰,而且史家眼下还被靖江郡王、皇后、缮国公和李天瑾、李天瑛兄弟疯狂打压中,那两个好听不好用的爵位怕是再过两个月就得丢了。
怕不是那继室想要为卫若兰娶一个名头好听,但没父母撑腰、好拿捏的媳妇回去!?
卫若兰自然知道后娘的如意算盘,不过他并未打算要拒婚或者阻挠这门婚事,某程度来说他还是挺满意后娘这次的「昏招」的。
尽管史家姑娘父母早逝,叔伯失势,但这些通通都是虚的,只要贾家老太君愿意照看她这个侄孙女,只要李敛愿意认她这个表侄女,这史家姑娘的靠山就从无权无势的史家一变,变为皇恩深厚的贾家和冠军侯府了。
再者,卫若兰在机缘巧合之下曾经偷偷见过史家姑娘一面,看得出是个性情爽利,没有心机,极合他心意的漂亮姑娘。在外面、在府里,与外人、后娘的斗智斗力也算了,他可不想在家里还要跟妻子耍心计。
「大将军请千万别这样说,史家姑娘是…极好的。」想起史家姑娘那明快、乐观的笑容,卫若兰不由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你喜欢就行了!」李敛无意在这个话题多加讨论,「你现在是禁军,还是快要娶媳妇的人了,怎生身子骨还这么差?」连二十军棍也受不了。
他拍拍卫若兰的背部,亲近的道:「休沐、不值班的时候,就多往你天琳表舅舅的府上走动,让他带你去天策府学学武艺,不好说其他,好歹也能强身健体,锻炼身子骨。」
卫若兰的生母是李氏贵女,因此所有李家皇族他都能攀上亲,如果硬要攀扯的话,当今皇上都可以算得上是他五服以外的表叔公。
「谢大将军!」卫若兰喜出望外的拜谢道。
「好好学习,别丢了我和你表舅舅的面子。」李敛鼓励的说了两句后,就匆匆进宫了。
李敛自然不是闲来无事想要提携提携后辈,尽管这个都是他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让他停下来的主要原因。
卫若兰当众阻拦他进宫会导致的后果,不单卫若兰自己知道,就是李敛也很清楚。
不管卫若兰是秉公执法,按规矩行事,还是为势所迫,其他人只会知道卫若兰这个家伙居然敢扯着鸡毛当令箭,当众落了大将军的面子。即使李敛根本没有把此事放在心里或者半点怪责的意思,但一定会有不少李敛的脑残粉和想要讨好他的人会出手打压卫若兰,为李敛出一口气。反正卫若兰只是一个小小从三品将军之子,他那李氏贵女的生母都早就死了,本人也只是一名普通站大门的禁军而已,打压他所需要的成本极低。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但有了李敛这番停下来的「闲话家常」、「栽培后辈」,其他人就会明白李敛的意思,自然不会找卫若兰晦气了。
能够想到这一层,并顺带提携后辈,李敛经历了那么多事,较往日成熟了很多。
即使心急如焚,想要立即面见皇上好问个明白,但李敛进宫后还是先去宁寿宫拜见太上皇。
「唉!你这孩子打小就皮,一刻不管就上房揭瓦的!这宫中的花花草草、假山假石就没有没被你祸害过的。」
李敛嘿嘿一笑,「还不是因为有皇爷纵着,我才敢嘛!」
太上皇宠爱的摸摸他的手,「记得那时候,你师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给你讲了西游记的故事,你一听可就不得了啦!拿着你那把火龙沥泉充作金箍棒,见假山就窜上去,见假石就砸,就是走过平地都要翻兩个跟斗儿的,这还未算!小九想跟朕亲近,你这促狭鬼见小九在吃着荷花糕,就偏要说他是荷花妖,是要来吃朕这天子肉的,打了小九的屁股还不罢休,还说什么荷花妖都是女妖精来的,不信小九是男孩子,死活要脱了他的裤子验明正身。」
李敛老脸一红,他从前有这么熊吗?
回忆起从前的事,太上皇双眼都是满满的笑意。
「小九被你欺负得很了,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吓得你手足无措,怎都哄不好小九。到最后,你这猴儿倒好,一句天色不早,恐师父挂念,就溜出宫了!可怜朕好话说了一大车,珍贵物事都赏赐了不知多少出去,末了还要老八、老十一起哄着,才哄得小九破涕为笑。」
九皇子李天琅虽然有份逼宫,但他死时正当年少,又是为了保存两个兄弟而死的,太上皇把他的一切不好都忘了,只念着他的聪明伶俐,兄友弟恭。
爱屋及乌之下,对九儿子临死前都还不放心的八儿子和十儿子都多了几分宽容。
李敛摸摸鼻子,他是不记得有这一回事的了,但听上去也像是他「年幼无知」时会做的举动。
倏地,「真的非走不可?」太上皇紧紧握着李敛的手,问。
感觉到手上的温热,又看到太上皇的满鬓沧桑,李敛心里一酸,险些一句不走就要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