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弥雷特】一只野生王子的九步求爱法(13)

　　女孩看上去仍旧对当时的景象心有余悸。贝雷特握住她的手，以此安抚她。
　　“我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您一动不动地躺在帝弥托利先生怀里，而他则嘶吼着，紧紧地抱着您，好像他只要稍一松手，您就会离他而去一样。我们曾担心他会不让我们接近您……他一直抱着您，一刻也没有松开过，是他带您回大修道院的。”
　　贝雷特感到无比的悲伤和内疚。他应该知道帝弥托利的反应的，他应该料想得到的。他只是还不敢相信自己能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救下王子只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罢了。
　　帝弥托利原来这么需要他啊。贝雷特感觉荣幸的同时，也不免忧虑。他会一直陪伴着王子的，他真的很想留在帝弥托利身边。但是……尽管身负神力，贝雷特也还是人，一个凡人。
　　趁现在思考一下如果死了会怎样吧。贝雷特从未真正考虑过这种事。父亲被刺杀时，他对死亡还充满了疑惑。在他的人生中，死亡总是如影随形：敌人会死，雇主指定的目标会死，和他并肩作战的佣兵里有人会死，但贝雷特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死亡，更未想过自己的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已经没有会为他哀悼的亲人了。
　　但他还有伙伴啊。他还有青狮子学级，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噢，老师……”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贝雷特腿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泪水，它们正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没发现自己哭了。
　　芙莲握紧了贝雷特的手。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但帝弥托利先生在门外守了将近两天两夜，直到杜笃先生强迫他休息才罢休。您躺在这里的每时每刻，也都有人陪在您身边。老师，大家都很爱您呢。”
　　贝雷特哽住了，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他想分享的感情太过浓烈，一切词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贝雷特一时无言，唯有眼泪肆意流淌着。
　　“谢谢你。”他还是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芙莲点点头。
　　“我去告诉大家您醒了。请您尽量不要乱动。”
　　贝雷特隐约知道芙莲已起身离开，他的注意力全被自己的眼泪吸引走了。他能感觉到它们正从自己的眼角落下，打湿了自己的指尖。多么奇妙的体验啊。贝雷特上一次掉泪，还是在他父亲将死之际。首先冲入脑海中的是惊奇，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哀伤笼罩着他，直到流干最后一滴眼泪。然而此时，贝雷特却并不仅仅是因为难过，悲伤而流泪，他的泪水掺杂进了好几种情绪。他像是因如释重负而哭，像是因心怀希望而哭，又像是因喜不自胜而哭。
　　贝雷特没有心跳，但他仍是个人类。
　　当贝雷特察觉到有人来了的时候，他仍牢牢盯着那些滴落在手心的泪水。他转头看向门口：帝弥托利站在那儿。他们四目相对。
　　王子眼下的黑眼圈又和以前一样重了。他弓身耸肩，身形紧绷，犹疑地朝贝雷特所在的床铺走来。贝雷特朝他伸出手，像是在招呼他。
　　帝弥托利没有去握贝雷特的手。他也没有坐下，只是仍旧像尊雕像一样笔直地立在床边。他高大的身姿衬得贝雷特的身形十分矮小。贝雷特只穿了一件单衣，他感觉不太自在。
　　贝雷特心痛不已，他知道帝弥托利变成这样他也有责任。贝雷特本应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去保护他的学生的，大家仍旧需要他，他也没有准备放手。但替帝弥托利挡下一击仍旧是合情合理的做法。倘若被刺中腹部，贝雷特尚有生还的可能，但放任那一刀砍向王子的脖颈，帝弥托利便必死无疑。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王子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贝雷特想反驳，但他张不开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握住帝弥托利的手，但王子踉跄着向后退开。
　　“别碰我！所有我碰过的东西都毁了。我已经制造了一地的尸体，不想和他们一个下场的话，就最好离我远点。我不再是你的宝贝学生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和同情。我只是个畜生而已。”
　　噢，这可不行。贝雷特又一次伸出手，这回他抓住了帝弥托利。
　　“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仍然会这么做的。”
　　贝雷特一定是说错话了，因为帝弥托利勃然大怒。
　　“不要。我不要你为我而死！”
　　“你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要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帝弥托利想收回手臂，但贝雷特牢牢地抓着王子，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承诺，而是事实。我们在打仗，我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留在你身边的，你不相信我吗？”
　　帝弥托利默不作声，停止了挣扎。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挣脱老师的手，但他领教过老师的手段的。贝雷特虽剑术绝伦，可王国和教会军之所以屡得胜果完全依赖于他的战略眼光。得到女神祝福的贝雷特，一直以逆转绝境而闻名。最重要的是，贝雷特许下了诺言。他在给予他信任，他在给予他忠诚。
　　“我……我相信你。”帝弥托利小声地道出心中所想。他抓住贝雷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但是，不要丢下我去别的地方。不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贝雷特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但他握紧了帝弥托利的手，以示回应。他们依旧沉默着，但现在，这沉默令人安心，正如他们一同度过的那些安宁的早晨一样。紧张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给他们二人镀上一层金边。
　　接着，帝弥托利俯下身，轻轻地在老师的指节上落下一吻。
　　贝雷特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帝弥托利已经朝门外走去，热情高涨的青狮子学级则鱼贯而入。他们很快便把床铺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老师，看你醒过来了，我总算能松口气了！”
　　“你还好吗？还有哪儿疼吗？”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老师，你的脸有点红，是发烧了吗？”
　　第七步：抱团取暖，互舔伤口 END


第8章 Chapter 8 相伴
　　自从贝雷特意外受伤，在医务室里躺了一回之后，他去哪儿，帝弥托利便跟到哪儿。王子压根不打算遮遮掩掩，只是一声不吭地和老师并肩而行。贝雷特对此未置一言，和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二人皆不在意这种悄无声息的诡异尾随，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可就相当尴尬了：他们跟老师谈正事的时候，总得被帝弥托利瞪着。
　　青狮子学级以为这种尾随行为持续不了几天，只要王子心中对失去老师一事的恐惧消散了便好。但贝雷特现在已经痊愈了，帝弥托利却仍旧寸步不离，和贝雷特同去同归。他跟着他们的军师出席作战会议，默默旁听。他跟着他们的老师组织训练，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看。他跟着他们的前佣兵去集市，无辜的路人都被他吓坏了。最要命的是什么呢？茶会。站在旁边的帝弥托利就像个笨拙但吓人的保镖，希尔凡已经吃过苦头了。
　　贝雷特和帝弥托利在训练场的时候， 甚至连菲力克斯都会自觉避开那里！该停停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帝弥托利其他的求爱方式大家都能接受，但尾随就有点过了。为什么老师一句话都不说呢？大家想和贝雷特谈谈，真的，但想找着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越来越难了。帝弥托利总是待在贝雷特旁边，就好像他们两人现在融为了一体一样。王子和老师，帝弥托利和贝雷特……帝弥雷特？
　　并非只有青狮子学级这么想，吉尔伯特也想单独和老师谈谈。
　　这位赛罗司骑士在学院时期便和贝雷特相识，当时吉尔伯特协助了青狮子学级完成回收破裂之枪的课题。贝雷特曾上前，礼貌地进行过自我介绍。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淡，却似乎是个可靠的盟友。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疏离，也许是因为这位老师不出片刻就发现了他的学生雅妮特和自己的关系。（正合吉尔伯特的心意，因为这意味着有人在保护他的女儿）
　　随课题进展，他也印证了自己对这位老师的猜想。女儿奋勇作战的身姿令吉尔伯特感到既高兴又痛苦，但他女儿的表现和老师比起来又黯然失色了。前佣兵的履历在贝雷特丰富的战斗经验中显露无疑，他作战高效，善于鼓舞人心，学生们都对他的命令深信不疑。他是一名杰出的领袖，也是一位优秀的老师。
　　在这之后，这两位赛罗司教会的成员还碰过几次面。贝雷特特意把一样失物还给了他，真好心啊。他们一起吃过一两次饭，就钓鱼这个话题聊过几句。
　　即便吉尔伯特现隶属于教会，但为国尽忠仍是他的首要职责。他曾效忠法嘉斯，侍奉先王陛下，为帝弥托利效力也只是时间问题。吉尔伯特曾注视着这位法嘉斯未来的统治者，很明显，殿下景仰着他的老师。所以吉尔伯特知道，他会和贝雷特再见的。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在更光明的境遇中相遇。在所有人都认为王子已死的时候，吉尔伯特调查了整整五年，才终于和他的主君重逢。而且，那位老师也在他身边。
　　帝弥托利和学生时代的他判若两人，盛怒，悲痛，疯疯癫癫。王子的行径令吉尔伯特很是担心，但他仍会尽忠职守，追随这位未来的国王，履行他数年前便向国家许下的承诺。他将尽他所能，指导这位年轻的王位继承人。
　　之后，王子渐渐好起来了，他从精神错乱的野兽再次变回了人类。他正在冷静下来，他越来越懂得照顾自己，他开始听得进别人的话了。吉尔伯特知道，他得感谢贝雷特。但还有一件事也愈发明晰起来：王子想要的并不仅仅是老师的认可，他还想得到老师的爱。
　　起初，吉尔伯特对此事将信将疑。他听到过青狮子的学生们犯嘀咕（只是些无心之语），认定年轻人们说长道短只是想要分散一下他们对战事的注意力。但在这之后，吉尔伯特便开始留心了。他注意到那些短暂的对视，那些悄然的触碰，那些难以捉摸的笑容。吉尔伯特见过。他在先王陛下身上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