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WM归你你归我(108)
之前检查的时候,林教授就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如果不复发还好,老人的身体虽然比以前差,但再活几年不是问题。
怕就怕在复发,而且比起彻底康复,复发的可能性真的高太多。
鹿屿走到医院的露天阳台,掏出刚才从大伯那儿要来的烟点燃。
医生的话、林教授的话和奶奶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来回往复地循环。
他之前的想法,一直是能治就治,但林教授的话让他察觉到,自己单方面的想法有多自私。
忍受病痛折磨的是奶奶,而化疗所带来的痛苦,承受它们的也是奶奶。
只要他坚持继续治,奶奶肯定会为了他忍受那些痛苦,不会有一丝怨言。
一支烟燃烧殆尽,指尖的灼痛感唤回鹿屿的思绪。
他想要按灭烟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打电话给徐松,说了奶奶的情况。
徐松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治,能治就治!
但是紧接着,他也想到了化疗的过程,那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只肉体,还从精神上折磨着一个人的意志。
徐松沉默了很久,鹿屿也举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最终,徐松嗓音发涩地说:“小屿,这件事你和我,我们都没有权利决定,留给奶奶选择吧,我们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鹿屿蹲下|身,低低地说:“我知道,我,我只是害怕。”
怕奶奶放弃机会,也怕奶奶选择抓住机会,却要承受无尽的病痛折磨。
鹿屿在和林教授谈过之后,搜了一些化疗和恶性肿瘤相关的资料。
癌症病人经历过多次化疗之后,毛发脱落、体重下降、肌肉萎缩,到后面,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
而那些只是文字的描述和相关的图片,旁人永远无法对癌症患者的痛苦感同身受。
无法真切体会,他们到底是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们现在看似还有选择,其实伸向的,都是无尽的深渊。
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而且……化疗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能够拖延多久,谁也不知道。
“小屿,小屿,你还好吗?”
鹿屿长时间没有说话,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徐松不禁焦急地开口询问。
“我没事。”
鹿屿手紧紧地抓着旁边的护栏,他刚才只是忘了呼吸,猛地回过神,就像一个溺水之后的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挂了电话之后,鹿屿慢慢地走回了病房。
看到他回来,大伯走过来说:“我们出去说吧。”
鹿屿摇头,“就在这儿说吧,奶奶有权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大伯皱着眉很不赞同,“她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说。”
他加重了语气,表现得有点急。
鹿雯看着他们,上前一步想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不是很好。
事实上,现在除了奶奶,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有多好。
倒是奶奶开了口:“你们直接说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有心理准备。”
奶奶平时脾气很好,表现得很温和的样子,但其实十分执拗。
只要是她决定的事,谁都反驳不了,包括大伯。
鹿屿坐到病床边,轻声和奶奶说着话,像是在讲睡前故事一般,只是说出的话,没那么好听。
“就是这样,选择化疗的话,可以稍微延缓病情恶化的速度,不治的话……”后面的话,他始终没有明确地说出口,“总之,治还是不治,由您决定,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当然要治!”大伯凑上来瞪着鹿屿,“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有得治当然要治!”
鹿屿却没有理他,而是一直看着奶奶。
奶奶也看着他,目光温柔。奶奶一直这样看着他,从来没有变过。
“你想我治吗?”奶奶问。
想。
鹿屿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您不用顾虑我,自己做决定就好。”
“我们小屿长大了,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家长去飞的,大人是不会畏惧离别的,是不是?”奶奶拍拍鹿屿的手,轻声说。
鹿屿点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是。”
奶奶露出一个笑容,转过头不再看鹿屿,嘴里呢喃着:“我听到老头子的声音了,他问我怎么还不去找他,他等得好苦啊,我也好想他啊。”
“您先休息吧。”鹿屿把她的手放回去,为她掖了掖被子。
奶奶很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三人出了病房,走到楼梯间。
鹿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给大妈和鹿霖打电话吧,奶奶没几天时间了。”
咚!
大伯一脚踹在鹿屿肚子上,鹿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手捂着肚子闷哼一声。
“爸你干什么!”
鹿雯惊叫一声,把鹿屿扶了起来,“小屿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找医生?”
鹿屿摆摆手,忍着腹部的抽痛说:“不用。”
鹿雯转过头瞪着她爸,“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自己什么劲不知道?奶奶还在床上躺着,你是还嫌不够,又想多一个人进医院吗?!”
因为生气,她说话毫不客气。
大伯也并不在意她的语气,而是指着鹿屿说:“我打的就是这个没良心的!你们奶奶最疼的就是他,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这还没怎么样呢就不治了,要是怕出钱我来出!再说这种话……”
“行了!”鹿雯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又怕影响到别人降低了音量。
“你都说了奶奶最疼的就是小屿,奶奶现在这样,他只会比我们更难过!你把气撒到他身上,他呢?他能跟谁说去,能跟谁发泄?!你一个长辈,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样子!”
“雯姐,别说了。”鹿屿搭着鹿雯的手说。
他这会儿缓过劲了,虽然被大伯踹到的地方,和后背撞到墙的地方都很疼,但至少能正常说话了。
“我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很难接受,但是这是奶奶的选择,我们不能自私地想要留住她,就让她忍受化疗的痛苦。”
他看着大伯,面色平静,“大伯,你多和医生了解一下化疗和癌症相关的案例,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意,同意放弃治疗。”
大伯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借着这件事,把负面情绪发泄在鹿屿身上。
在这种时候,他好像还没两个孩子成熟。
不,鹿雯和鹿屿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了,只是两个小辈表现得比他冷静,他这个家长反而显得很不称职。
可是,这要让他怎么冷静?!
在他的观念里,始终就是有病就得治,从来没有放弃治疗的说法。
更何况,那是他妈啊,是生他养他的人啊。
“雯雯你带小屿去找医生看看吧,对不起,是我失控了,我先一个人冷静一下,霖霖和你妈那边我去说。”
大伯说着,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从鹿屿身上掏出了他的烟盒和打火机。
鹿屿感觉好多了,就没让鹿雯带他去找医生。
第二天鹿霖和大伯母就赶了过来,一家人除了晚上只留两个守夜,其他时候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奶奶。
就算是晚上,无论是守夜的,还是在旁边旅馆住着的,都不太安生。
即便是预料中的意外,也终究是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也永远不会做好迎接意外的准备。
三天的时间,奶奶又三次被推进急救室,两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最后一次出来,医生委婉地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悬在头顶那把铡刀,终究还是狠狠地落下,所有的侥幸都在那一瞬破灭。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我心里很堵,但没有哭,可检查错字的时候没忍住
我想到了我高一的班主任,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因为癌症去世,我们班里组织去探望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就想着不急,等他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