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y of Angels(7)
阿崇笑了一下,咬住宁宇的那根兰州:“你来泰国就是玩,和我也一样,我对你也一样。玩一玩要当真,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憋了一晚上的脾气这会儿全冲上了脑袋,宁宇音量提高了些:“我是不懂事,我就是不想玩玩而已,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想。”
阿崇:“那你要怎样?”
宁宇被问得一怔。
“你常住上海,我住在曼谷。我们生活习惯不同,家庭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喜欢听的歌不同,喜欢吃的也不同,有太多不同了。”阿崇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应该考虑这些。你会有很好的未来,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又何必跑过来,勉强自己,也勉强我。”
“……我没有勉强。”
宁宇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时语气应该很悲哀。这么热的天,他居然手脚发凉,心里如坠冰窖,浑身冷飕飕。
“不是?”阿崇转过头看他,“那是什么?你要说这是爱情,说你爱我,说你不能没有我?得了吧,演偶像剧呢?扯不扯。”
结果宁宇真的认真地回望了过去。他重复阿崇的话:“是,我觉得这是爱情,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阿崇听完愣了两秒,才换上自然的表情道:“……神经病吧。”
“嗯。”宁宇红着眼睛点头,傻傻地重复,“对,我喜欢你,我是神经病。”
第8章
为什么会喜欢阿崇?
宁宇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李宗盛唱过,爱是一场高烧。如果要宁宇来形容他喜欢阿崇时的感受,他也只会说:我不清醒,我生病了,发了一场很严重的高烧。而阿崇在这场病里扮演的角色是各种各样的药品,他有时候是阿司匹林,有时候是维生素C,有时候又是普鲁卡因。宁宇没有对症下药,一堆药把自己吃得高烧不止,一病就是一年。
刚遇到阿崇那段时间,他也确实一直在发低烧。但宁宇没想那么多,往常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喝喝水多吃蔬菜等个一周就熬过去了,反正男生也没那么娇气,所以在泰国那几天他也只是吃了点药,没跟谁讲过这事儿。
跟团的第二天,他们到了芭提雅。
宁宇有点奇怪。别人出去玩喜欢看风景,但他出去玩最喜欢的环节是坐车。无论是坐飞机、坐火车、坐客车,他都很喜欢。
坐车的那段时间宁宇总觉得才是真正的旅行,那期间所有的等待和期待都在酝酿,他和车上的人短暂地发生联系,一起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在车上看书,看窗外变幻的风景,那段时间最安静可贵,宁宇喜欢在车上想事情,他有很多事情都是在坐车的时候想通的。
但跟团旅游不是这样的。
“——所以其实大家来泰国呢,也别光顾着拍照发朋友圈,要是连这地方的文化历史都没有了解,大家算是白来了。”阿崇拿着个话筒在车的前排笑着讲解,“这个芭提雅吧,我想大家来之前应该也有一定了解吧?芭堤雅有个别称叫‘东方性都’,有人说,芭提雅是男人的天堂,也有人说,芭提雅除了性一无所有,这个城市是开放自由的。等今晚我们到了红?灯?区,大家会在大街上看到一些鬼佬领着一个漂亮的泰国女孩儿,这是泰国的‘租妻’……”
他站着倚在车座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松松垮垮的。
宁宇其实没有听阿崇在讲些什么,他嫌话筒的声音吵,戴着耳机听歌。本来想看书,但看着看着眼睛老是往前面瞟。他索性不看了,放任自己去看阿崇说话。
看阿崇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像在表演。就算听不到声音,阿崇的肢体和表情也足够赏心悦目。宁宇不知道这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反正他觉得阿崇说话的时候很好看。再配上此刻耳机里的音乐,面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有生命力。
阿崇是他眼里这场默剧的主角,他嘴巴张合,眼上挑,对前排那个女孩子说了句什么,或许是一句打趣的话,那女生捂着嘴笑起来。
阿崇用食指轻轻摩擦手里的话筒,他似乎挑了下嘴角,眼里出现一丝了然又厌倦的笑,好像一朵飘过去的积雨云。
在阿崇看过来之前,宁宇收回了目光。
团里其他十四个人都是结伴而来,大多是情侣。宁宇不幸落单,基本都是孤孤单单地走着,巧的是阿崇作为导游也是单出来的那一个,因为地导阿凤不跟芭提雅,之后的行程只有阿崇了。
也说不清楚是谁先坐到谁身边的,反正宁宇和阿崇在之后的旅程里基本都走在一块。团里有人打趣阿崇:“领队啊,你怎么一直只跟这个上海帅哥讲话啦?我们长得不好看,你就不理我们啊?”
阿崇哈哈笑,回:“是啊,我喜欢帅哥!”
大家哄笑,打趣几句,也没谁太在意。说这句话的本尊似乎只是开了个玩笑,真正往心里去的,可能只有宁宇。
最开始的行程是坐快艇去沙美岛。团费只包他们在海上转一圈,其他的什么环岛游、潜水、水上摩托艇都要另外掏钱。上岛之前宁宇本来还打算去玩个潜水,结果一上船他才苦逼地发现,自己晕船了。
他一个不晕机不晕公交不晕客车,父亲还是汽车公司总代理的大好男儿,居然是那艘快艇上唯一一个晕船的人。
沙美岛的风景确实不错。天的蓝是干净澄澈的,海的蓝度更深,随着浪扬起的水花在阳光闪闪发光,像钻石。
风景再好,宁宇都没心情欣赏了。其他人都在快艇上哈哈笑着录小视频自拍,只有宁宇死死抓着护栏,面无表情地盯着蔚蓝的海面,脸煞白煞白的。他忍得很难受,随时都有可能吐旁边的阿崇一脸。
阿崇显然习惯了这种环境。他笑着点评左边那位女生的自拍不错,还十分体贴地帮人家在背上补涂防晒霜。听了会儿他们的调笑宁宇感觉头越来越晕,越来越心烦意乱,索性悠悠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船头,换个视角看这片海。
船上一个人开船,另一个负责给他们发救生衣,检查船的情况。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常住在这片海的本地人,皮肤黑黄,为了方便下水只穿一条裤衩,在船上在海里都自如地像走在陆地。
其中一个船员年纪很上去很小,蹲在船头,正吃着巴掌大的芭蕉盯着宁宇看,满脸好奇。
宁宇问他:“你多大了?……How?old?are?you?”
看着还没成年,这就出来赚钱了。
结果那小孩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回他说:“告诉你,100泰铢。”
???
宁宇笑出声来:“问你多大,还100泰铢?你是马云啊,这么值钱?”
那小孩明显听不懂,但想也能想到宁宇会怎么答,他对着宁宇做了个鬼脸,笑出的牙特别白。
走动了下吹吹海风又被这活宝这么一闹,宁宇感觉舒服了些,正要转身回去喝口水,结果阿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问他干嘛,来问我啊。”
宁宇默了下才道:“……问你干嘛,我又不好奇。问个问题100泰铢,我买点什么不好。”
快艇速度很快,身体被甩得左摇右晃地,站不稳。
阿崇站到宁宇身侧,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但没让宁宇看。
“那我问你呗。”阿崇把墨镜往上推,露出眼睛,“但我们导游也好穷,一个问题一百泰铢太贵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拿东西抵钱。”说完他晃了晃握紧的手。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魔术表演?
还是又有新招数?
宁宇看了看阿崇的手,半晌还是道:“你问。”
“你几岁?”阿崇尾音上挑,随着海风吹进宁宇耳朵里,很轻,又很清晰,“How?old?are?you?”
他说英文蛮好听。
宁宇:“……22。”
阿崇笑:“那你要喊我一声崇哥。”说完他张开手掌,里面是一颗白色的东西。
宁宇疑惑:“什么东西,糖?”
“买你回答的报酬,晕船药。”阿崇说,“这是泰国本地产的,晕船晕车吃了都很有效,免税店有卖,但我这里拿要便宜些,吃了效果好可以找我买哦。”
宁宇无语了两秒:“……你真会做买卖啊。”无时无刻不想着赚钱。
“我卖东西,那都是卖给有需要的人。各取所需,你情我愿嘛,你说过的。”阿崇说,“你要是不需要,我也不逼你买嘛。”
阿崇说完就直接伸手过来,做势要喂他。明明是不太合适的举动,但宁宇居然条件反射地张了嘴,吃下了那颗晕船药。
那颗药的味道是不是苦的,宁宇忘了。他只记得阿崇的指腹碰到他下唇时,他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那股奇怪的薰衣草味。阿崇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团里那个总爱一惊一乍的小女生突然尖叫起来,说帅哥领队你来看看啊!我的手机好像进水了!
阿崇转身去帮那女生看手机去了。宁宇听到他耐心地跟对方说:“上船前就跟你们讲过啦,岸上卖的防水袋不防水不要买,不听我的吧,先别开机,等下我去帮你借个吹风……”
宁宇呆在原地,神经质地抬起手去擦自己的嘴,他在想阿崇的手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被他摸过的嘴变烫了。
撩完就跑。
船上汽油味道很重,但阿崇身上的味道却在大脑里盘踞着越来越浓烈。想得有些入神,下一秒宁宇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伴随着船体摇晃,宁宇差点摔倒。
这种事来临的时候是不是就也跟喷嚏一样猝不及防?
面前吃香蕉的泰国男孩对着宁宇甩了甩香蕉皮,突然张嘴说了句英文。
宁宇还在愣神,他没听清,又问了那小男孩一次。
那小男孩笑眯眯地指着他,大声朝着宁宇吼道:“You look like a f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