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他所料，年级主任见了他就喊道：“班老师啊，来来，过来一下。”


第59章 人生几多风雨
　　班长终于体会到了班主任的苦恼，班里的同学问个没完就算了，走在路上也会被不认识的人明着暗着指点，话里话外还尤其要强调“同性恋小说”这几个字，虽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可谁会喜欢总处于揣测的目光下呢？
　　再坦荡的人也要被盯出毛来。
　　他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进的办公室，结果班主任不在，倒是把年级主任给等来了。
　　年级主任很凝重，小肥腿迈得飞起，踩着预备铃进了办公室。
　　班长跟他问了声好，见班主任还是没来就打算回去，年级主任冲他一摆手：“先别回去，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老师？”
　　“出来说。”年级主任走到走廊上空旷的地方，班长跟着过去，心里隐隐有了方向，果然，年级主任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会写小说？”
　　班长笑笑：“课余爱好而已。”
　　年级主任古怪地看着他，又问：“《第一人称主受》是你写的？”
　　班长眼皮一抽：“您看啦？”
　　年级主任揉揉鼻子：“一点点。”
　　完了。班长想，被班主任说中了，校领导真的“拜读”他的小说了，还真看了第一人称主受。
　　他打量年级主任的脸色，一张圆脸沉得跟个磨盘似的，肯定不是要夸他，老师找学生除了夸就是骂，他明白年级主任想说什么了。
　　好学生有成绩做资本，其实都是不怎么怕老师的，班长先发制人，把安全牌亮出来：““老师，我就是课余时间写着玩玩。不会耽误学习。”
　　“我是在跟你说学习么？”年级主任更加凝重了，额间挤出一团肉疙瘩。
　　“那您……”
　　“你写这种东西，你爸妈知道么？”
　　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班长：“不知道。”
　　年级主任：“你家里就你一个小孩？”
　　班长：“是。”
　　“你是独生子，父母含辛茹苦供你上学，是要让你有出息，以后安安稳稳成家立业。”年级主任脸上刻满“你懂我意思吧？”，拼命暗示：“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懂，误入歧途就得赶紧改正。明白么？”
　　明白了。班长点点头。
　　新中国成立七十年了，还有人替别人的取向瞎操心。
　　此时，班主任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早上年级主任一招呼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终于在年级主任锲而不舍的生拉活拽下，在职场又掉了一马。
　　好在年级主任还是个人，没有在整个巡课组面前将他公开处刑，只是把他移交给校长处理，自己离开了。
　　这任校长是刚调来的，为人风趣思想开放，早些年在外头留过洋，在教育问题上很会中西结合，采长补短，班主任对他还挺有好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在他面前聊自己小说的丢人一天。
　　校长看着比他自在多了，也不知道年级主任是怎么跟他描述的，他好像没有多在意，回到办公室先给自己倒杯水咣咣灌下去：“这天，太热了，当学生当老师都不容易。班老师，坐，听说你会写小说？”
　　“……”您这转折很突然啊。
　　他生无可恋的坐下，内心潮起潮落，心疼自己多灾多难的职业生涯，同时辱骂优秀家长——一切掉马的源头都是那个王八蛋。
　　“有点爱好挺好的，该有点爱好，不然天天对着这群小兔崽子也没个排遣，多烦人。”校长似乎对他的答案并没有兴趣，一个人说得起劲，“年级主任呢，是学校的老教师了，思想比较保守，想得多也是为了学校为了你们负责，你心里明白就行，他说什么就应和着，下了班他想管也管不着你。”
　　“行了，我还得去外头开个会，你去忙吧，回头我再好好拜读你的大作。”
　　班主任一句话也没捞着说，就这么被校长风风火火的打发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他简直有些感动，多好的校长啊，离职工的工作近一些，私生活躲得远远的。
　　这点感动刚刚成型，就在看见班长与年级主任的对峙后被打散了。
　　“……我在保证学业，对自己负责的前提下，拥有一点个人爱好而已，既没有危害社会也没有影响他人，您不应该这么武断，您肯定也知道，故事跟现实是两回事，故事里的人物并不代表作者本身……即便退一步说到我的取向，不管我取向如何，我都不认为有问题。任何取向都不应该有问题，这是生而为人的自由。”
　　班长背对着他，态度不卑不亢，声音也还谦和温润。班主任狠狠拧起了眉头。
　　他看不见班长的表情，但是能看见年级主任的表情。那表情他太熟了，每天都能在办公室看见八百次，是没事找事的前兆。
　　“……打电话把你父母叫来。”年级主任如他所想，沉沉的说。


第60章 “少年强则国强”
　　班主任撑着额头浑身无力，感觉生活变成了一团团毛线球，东一个西一个的砸他，铺天盖地，一团乱麻。
　　年级主任使完这招杀手锏，气哼哼地一扭身子走了，班长被晾在原地发怔——人生第一次被叫家长，他还真有点新奇。
　　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爽了？”
　　班长：“……”
　　“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你跟他说那些干嘛？他是能听你讲道理的人么？说你什么你就应着，出了校门他想管你都管不着，本来屁大点事儿，把你家长叫来你怎么说？'爸爸你来一趟，我跟你出个柜'？”
　　班主任把班长领回办公室，嘴皮子翻飞好一通奚落，班长垂眉耷眼的听着，见他水杯空了，还自觉的给他倒满，别渴着。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主任那个态度，我就没忍住。”班长在班主任喝水的间隙里轻声说，“而且，如果人人都不表达自己的观点，都搪塞敷衍，那要由谁来发出声音呢？”
　　“我没想跟主任辩驳，我就是想表达我的看法，时代在进步，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对于同性恋的看法早已经更迭了，现在的社会没有那么不包容，我们年轻人都不强迫他们扭转固有的旧观念，他又何必一棒子打死呢。”
　　班主任喝水的动作越来越慢，他透过水杯上延打量班长，眼前的男孩子清俊挺拔，光明磊落，瞳眸清清亮亮，里头蕴着少年人特有的光，生机勃勃的，对一切都充满真挚与希望。
　　他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句“少年强则国强”。
　　班主任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老”了，他看到班长“自找麻烦”，第一反应是用成年人的规则讥讽他不懂得中庸之道，沉不住气，幼稚天真。
　　可班长本来就是个孩子，孩子就是要表达，要学习，要进步，要接触最新的世界与观念，因为他们就是最新的生命力，就是要绽放，要灿烂，发出的声音即便稚嫩，也是他们这一代的真实声音，可以引导，何必去堵他的嘴呢？
　　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曾经所厌恶的“油腻”之人。
　　班主任慨叹完毕，把杯子放回桌上，问：“那么，你想好怎么出柜了么？”
　　班长：“……”
　　优小秀见班长一整节课都没回来，心里跟长草似的坐不住，狗狗祟祟地跑去办公室扒门缝，见班长还在挨训，腆着脸进去打报告，想为班长求情。
　　结果听完事情的后续发展，他懵得差点让班长反过来安慰他，无措地眨着眼问：“我，我就要见家长了？”
　　班主任和班长：“……”
　　“你倒真是自觉……”班主任头疼地搓着脑门，问班长：“你家里知道你写小说么？”
　　“他们知道我写东西玩，但是没问过我。”
　　“谁比较开明叫谁吧，我也没办法了，年级主任那张嘴跟裤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