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11)
我被对方一步一步缓缓逼回洗手台旁,脊背麻了一片:“……好巧。”
倘若早知道甩掉严烁后会遇上这个更可怕的家伙,我宁可回去忍受不间断的骚扰。
楼钊掀起眼皮打量退无可退的我,然后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他不带侵略性地抚去我脸颊上还未滴落的水珠,薄唇里流露出的声音温和得很:“的确很巧。”
第16章 绝望
剔透澄澈的水珠顺着这人指节舒展出的弧度缓缓坠下,在他洁白无瑕的袖口处洇开一点暧昧的濡湿水痕。
“……袖子。”我看着那抹痕迹,深吸一口气低声提醒,“脏了。”
楼钊微微一怔。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然后神色淡漠地伸手,轻轻揉了下我的头发:“你是多不想和我对视,居然留意到这种细节?再说了……又不是没帮你擦过眼泪,脏什么?”
这是误会成我刚哭过,心疼?
我轻轻垂下眼睑,没说话。
来自楼钊的温柔与怜惜都是狩猎前用于麻痹猎物的假象。我已经被骗过一回,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见我不理他,这人也不接着自讨没趣,右手从我发间抽出,转而撑到我身后的洗手台镜面上,将我整个人圈进他的臂弯里。
“为什么哭?”楼钊静静看着我,眼底流转的情绪深不可测,“书昀你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严烁刚刚在门口放低身段做出来的撒娇与卖蠢……应该只会让你心软才对。他对你很不好么?”
门口?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暗中悄无声息地观察了我和严烁多久?
而他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
我不寒而栗,撑在洗手台上的右手颤抖着死死攥紧,就如即将溺亡的旅人抓住浮萍那般绝望又无可奈何:“……严叔叔他们快到了,我得回包厢了。”
楼钊若有所感地低头,瞥了眼我用力过度的手:“这么紧张?让我猜猜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又觉得这场相遇是我刻意设计的?”
“难道不是吗?”
“上回是,这回不是。”楼钊淡淡地说道,“我恰好约了人过来聊投资的事情,预定时不知道你会在这儿。”
真话?还是又一个恶劣的谎言?
我犹豫了下,没有打破我跟他之间的表面平和:“既然是这样,那我先走一步,就不耽误楼总谈生意了。”
对方眉头微皱,目光里蕴着的情绪冷了些:“书昀你喊我什么?”
“楼总。”我强压深入骨髓的恐惧,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换成更合你心意的称呼。但是既然已经毕业,所以我想……学长这个称呼就不必再出现了。”
!
我睁大眼,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
又是一个强制的吻。
清冽中透着冷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我如笼中之鸟般困住。
可哪怕是在跟他认真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我俩也没有每回见面都接吻的习惯。
何况已经分手。
我假意顺从,异常乖巧地由着对方亲吻抚摸,然后轻轻喘息着抓住他的胳膊,昂着头用湿润的眼神望向这人。
楼钊知道我讨厌被粗暴地对待,也知道我最受不了被人温柔地舔吻上颚,所以……应该不会对我现在的态度转变产生太多戒心。
毕竟在他看来,刚被严烁欺负完的我下意识想要寻找温柔的慰藉挺合情合理。
等这人渐渐卸下对我的警惕,我更主动地依偎进他的怀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狠狠咬了下去——
Checkmate.
我尝到了作为嘉奖的血腥味。
*
人总是要成长的。
我的确害怕楼钊的手段,也对他无法预测的行为模式感到不安。可一味的恐惧和逃避只会让他觉得我很好掌控,进而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要知道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看起来彬彬有礼,做起事来其实比严烁更疯。
当年他明知严烁对我做了什么,却还在大学里装作不知情接近我,让沦陷在他温柔里的我误以为能获得片刻的救赎。
这人一边无微不至地关怀我,一边冷眼看着我被严烁逼到绝境……
然后获得了我心甘情愿给他的初夜。
我那时被楼钊蒙在鼓里,次日醒来后还蠢兮兮地为他考虑,在枕头边留了封分手的信笺,而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酒店。
如果从此再无纠葛也就算了,可这家伙居然在我费尽心思瞒过严烁后将一切告诉了那疯狗。
我被暴怒的严烁囚禁在双人宿舍里,错过了所有的保研夏令营邀约,也没能接到导师的任何一则电话。
而某天,等我从梦魇中惊醒,却见到楼钊衣冠楚楚地站在床头。
他温柔而怜爱地亲吻我憔悴不堪的眉眼,从口袋里掏出枚戒指向我求婚。
他说——
“书昀,我喜欢你绝望的样子。”
第17章 相遇
人类的牙齿不及野兽锋锐。
所以很遗憾,我没能给这家伙造成更严重的创伤。
不过能给习惯掌控一切的对方制造点麻烦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我舒心。
尽管过往带来的恐惧仍深埋心底,时时刻刻干扰着我的思维和判断能力。但名为勇气的那颗种子也正在努力生长,顶着沉重的压力试图冲破桎梏。
我没挪动位置,仍旧背靠在洗手台的镜面上,以鼻尖挨着鼻尖的距离望着那人。
我挺想见到他发火失态的模样。
自诩为主宰者,结果却被自己眼中的小小猎物作弄……会是什么心情?
我很期待对方的反应。
可让我遗憾的是,楼钊并未动怒。
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他只是淡然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丝巾,缓慢而优雅地擦拭起自己唇边的血迹,仿佛我刚才的举动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有种拳头砸到棉花上的挫败感。
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纠结于应该见好就收还是二度挑衅。
但想到严烁还在包厢里等着,拖久了又得面对一头发疯的恶犬,我决定还是稳妥行事:“今晚我们都有约,不如改天再聊。”
这人思忖片刻,平静道:“可以,我送你过去。”
开什么玩笑!他送我过去?
这被严烁见到岂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必麻烦。”
“外头雨下大了。前往二楼包间要途径露天花园,你没有伞会被淋湿。”他扬起下巴指了指窗户,右手扣住我的手腕,语气于淡漠中透出几许温柔,“昀昀听话,别因为跟我置气而冻感冒,你身体向来不好。”
身体差还不是拜你和严烁所赐。
而且有什么资格那么亲昵地叫我?
我咬紧牙关想甩开这混蛋的手,只是越挣扎就被抓得越紧,到后来皮肤都被掐红了一大片,腕骨也疼得厉害。
见我挣扎不休,楼钊缓缓垂下眼。
这人眸底情绪浮沉,无声地隐没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宝贝,你一定要跟我闹到底么?”
他松开手,掏出手机打开加密的网盘相册,修长白皙的食指按在屏幕上,不急不缓地当着我的面往下滑,生怕我看不清楚那一段段不堪入目的视频。
地点是酒店的大床,而未着寸缕地相拥在一起的主角……是我和他。
尖锐的寒意沿着脊柱上攀,顷刻间漫遍全身。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足以毁了我余生的视频,但惊惧与憎恶的情绪不会少上半分。
我看着发着莹莹光亮的手机屏幕,挣扎的力道慢慢减弱,最后如他所愿地放弃反抗。
……
必须得想办法毁掉这份东西。
我不动声色地将这人的网盘账号牢牢记进心里,一句话都没说。
“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要学会知足。”楼钊收起手机,力道温和地将我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尽管你拒绝了我的求婚,还瞒着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我仍然愿意给你足够的时间来调整心情,这期间从来只远远地看着,没有去打扰。如果你再这样恃宠而骄,我也是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