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上(293)
林瑾瑜要学小提琴,他就送他去学了,林瑾瑜要滑滑板,他就给他买最好的进口板,林瑾瑜数学不好又发懒不想补习,那就不去,他希望他开开心心的……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林怀南都给他,唯独这次,他没法理解林瑾瑜。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路,儿子就是不愿意去走。
林怀南说:“手机给我。”
林瑾瑜道:“不。”
林怀南道:“那你告诉我,和你处对象的男人是谁?”
林瑾瑜依然道:“不。”
他爸终于伸手去抢,林瑾瑜反抗,父子争夺间,林怀南夹着烟头的手挥了一下,好巧不巧,正好甩过林瑾瑜的掌心。
橘红色的烟头像块微缩的火炭,狠狠地撞上林瑾瑜的掌心,就像极热的火苗摁进掌心,林瑾瑜瑟缩了一下,钻心的灼热,热到痛,热到发痒。
他颤了一下,但拽着手机的手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小瑜!”林妈妈本来在厨房拿碗筷的,听见父子俩再次吵起来了便赶忙过来,刚好目睹这一幕。
她把两个人拉开,忍无可忍道:“好了!”这个一直温柔的女人终于把身上那股上海女人的泼辣气质拿来对待儿子和丈夫了:“两个都给我吃饭去!不要一天到晚吵来吵去的,不爱说就不要说,闭嘴!”
林瑾瑜嗓子发干,一手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机……他掌心很痛,心里也无比难受:“不了,”林瑾瑜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地说:“我不饿,回房间了。”
然后任凭爸妈怎么说,他都没回头,自己回房,关门、锁门。
阳台玻璃门外,夕阳宛如一大桶倾倒的暖色颜料,在壮阔的苍穹上流淌……那橘色炽热,让他想起烫伤他的烟头。
伤口面积不大,但是很痛,林瑾瑜随便扯了张纸,沿着圆形的焦口边缘把血擦了擦,看着暴露出的、狰狞的真皮层和血丝遍布的肉,然后创可贴也懒得贴,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阳台外的夕阳发呆。
最近他经常陷入这种状态,就好像一下子无欲无求,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觉得有趣、好玩快乐,过去如痴如醉追的漫画、游戏、电影……好像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变得全无意义了。
林瑾瑜就这么一直盯着窗户外面,一直到短暂的夕阳收走了最后一丝余晖,天黑了下来,他被笼罩在漆黑的阴影里。
别人家的灯火变成了唯一的光源,林瑾瑜觉得很累,也不想开灯,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了眼睛发酸,他迟缓地转动着眼珠,视线扫过阳台上堆放着的谱架,还有架子上一大摞谱子。
上高中以后,由于课业繁忙,他没有再继续学小提琴了,他不在家时爸妈并不会动他的东西,至多是打扫一下卫生,擦完了桌子,东西也都还是原样放回去。
所以此时那个谱架上放着林瑾瑜拉过的最后一首曲子,谱子纸张已经有些老旧了,从许多年前,文艺汇演结束之后,它就再也没被动过,始终都在那里。
林瑾瑜疲惫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一点,他动了起来,下床,去门口检查了门锁,然后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靠在那个他曾经和十八岁的张信礼一起靠着仰视夕阳、俯瞰上海的栏杆边解开密码,拉出那个已经在黑名单里待了一个月之久的号码。
他不想打扰张信礼的,可是在这个瞬间,他真的很难过。
嘟声和缓,有如他疲倦的心跳……漆黑的夜色中,林瑾瑜好似终于忍不住褪下最后一层铠甲一样,对对面那个人说:“……你在哪儿啊,方便听我电话吗……”
他说:“我好累啊。”
第186章 行动
张信礼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瞬间,整个人是既惊又窝火的。
从八月中下旬,他在林瑾瑜的要求下连夜回学校,一直到开学,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对方再没有什么消息——除了那条说自己最近很忙,让他不要联系他的短信。
起初张信礼怕打扰他,真的很久没发任何消息过去,哪怕是一条QQ或者一条微信,后来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开始逐渐变得不安……在这个年轻人普遍和手机同吃同睡的现代社会,怎么可能会有人忙到整整一个月没有一丁点时间看手机?
他开始尝试给林瑾瑜发消息、发短息、打电话,但是通通没有用,林瑾瑜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QQ微信几乎不在线,短信石沉大海,电话打过去永远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长久的失联带给他的是日益加深的不安,他本来也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林瑾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上课:“瑾瑜?”他既讶又喜且窝火,顾不得教室里无数等着上第二节 课的同学,出了教室,直接站在门口道:“你还知道打电话来?”
“嗯,”林瑾瑜语调毫无起伏地道:“对不起,最近……挺忙的。”
任何人被男朋友晾一个月都不可避免会生气,张信礼脾气不是太好,这时候强忍了,自己调整了一下,静了几秒,低声道:“有多忙,连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么?”
他语气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林瑾瑜感受着晚风吹在脸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抓着栏杆,道:“……是啊,很多事,不是故意不给你打电话的。”
他说:“……我好累啊,别生我气好不好。”
张信礼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虽然林瑾瑜平时给他打电话也爱说来说去,会跟他抱怨室友熄灯了还打游戏、presentation如何如何磨人、小论文头都写秃了之类令人操蛋的事儿,但很少这么……这么死寂。
就像江水忽然凝滞,池塘没有了活水,屋檐上的雨滴凝结成冰,荒原上最后一丝火种熄灭,虽然林瑾瑜语调平常,但也许是一种冥冥之间存在着的联系,张信礼作为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和他最亲密的人,就是觉得他和平时不大一样了。
“瑾瑜,”他把语气放软了很多,道:“课题不顺利?是不是老师刁难你了。”
林瑾瑜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老师挺好的。”
“那是同学处不好?”张信礼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猜过去,他耐心地想要探寻林瑾瑜此刻的内心,就像高一那时候,林瑾瑜给他打电话时那样。
林瑾瑜吸了吸鼻子,仍然说:“没有,他们挺好的,”他说:“都……挺好的。”
“瑾瑜,”张信礼第三次叫他:“假如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
远隔千里,他们靠穿梭于各基站之间的脆弱电磁波维持着仅存的联系,林瑾瑜的面前是对面高楼零星的灯火,背后是他的家庭,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他的病例还有帕罗西汀片剂,但他说:“没有,我在学校挺好的,就是……忽然累了,想跟你说说话。”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以往林瑾瑜即使在向他抱怨生活中的那些不开心的时候也总是充满活力的,从张信礼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起,他从来都意气风发。
正是那样的光芒让张信礼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他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累的。
张信礼道:“你在哪里,还是一个人住?”他说:“我听见风声,还有车开过的声音。”
林瑾瑜租住的房间窗户对着小区内部车开不进去的一条路,他顿了一瞬,道:“我——在学校啊,”林瑾瑜说:“开学为了方便上课就住回去了,在宿舍门口蹲着给你打电话。”
“热不热,”张信礼道:“先回去吹空调,我这儿不急。”
打上课铃了,但他没进教室,而是左右看了一眼,逆着进教室的人流下楼,翘了这节课。
“有点……”上海的夏天就像一张被水汽蒸得火热的布,紧紧地裹着人,林瑾瑜转身走了几步,拉开门回到室内,假装自己进了宿舍大门:“我回了。”
门外传来争吵声,隔着实木房门听不清具体在吵什么,只能隐约听到到那种箭簇般锋利的声调,与父母吵架时爆豆般的炸响,但林瑾瑜拉开椅子坐到桌前,说:“哦……没什么事,是别的宿舍的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