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个月亮(60)
颜暖看他一眼。
“你打钱是因为觉得……欠他们的,想弥补?”郁千飞问。
颜暖低着头,不说话。
他的父母和他一样,都是性格内敛的类型,很少在肢体或语言上表达亲近。相比郁千飞家的热闹融洽,他的家庭氛围显得严肃且疏离,相处时总一板一眼的。
但与此同时,他们对他并不严苛。
颜暖从小成绩就比郁千飞好一些,中考想和郁千飞去同一所学校,父母平静地接受了。等到了高中毕业,他提出想出国留学,父母在斟酌过后也给予了支持。
他们家条件普通,这不是一笔小费用。平日总是显得淡漠的母亲也难得的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不舍。
从小到大,他的父母沉默着付出了许多,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直到他们之间出现无法调和的矛盾。
而此时他的翅膀硬了,有了离开的资本。
“他们需要的应该不是你的钱。”郁千飞说。
“我知道,”颜暖苦笑,“但……我不可能让他们满意,我又不是故意要喜欢男人的。”
“你这话说得,”郁千飞瞥他一眼,嘀咕道,“好像现在就有正在喜欢的男人似的。”
颜暖收敛情绪,抬起手戳了戳他怀里Lucky的小脑袋,说道:“我现在喜欢这个小女孩。”
“反正你也没对象,干嘛不圆滑一点呢,”郁千飞说,“你要是只说自己不想成家,消极应对,就算有矛盾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又不是我故意告诉他们的,”颜暖无奈,“我根本不喜欢和人聊这个,要不是你乱翻我的手机,我也不会告诉你。”
“是不小心被发现的?”
“嗯。”颜暖点头。
他说完,郁千飞依旧盯着他的侧脸看,似乎想知道得更细致一些。
颜暖无奈:“他们看到了我和师兄的照片。”
郁千飞皱眉:“什么样的照片?”
其实很普通,是一次聚会上朋友用拍立得拍下的,当时还是他男友的师兄搂着他的肩膀亲吻了他的面颊。他一直把它夹在书本里。
颜暖不满郁千飞的追根究底:“没什么,这些根本不重要。”
郁千飞不满:“你看看你的态度,当时你们肯定也没有好好沟通过。”
“怎么沟通,”颜暖摇头,“他让我改正,不然就滚,没我这个儿子。”
“我知道了,然后你立刻马上迅速毫不犹豫地滚远了,是不是?”
颜暖默认了。
“要我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郁千飞批评他。
这话由他说出来,颜暖心里难受:“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又改不了。”
“我不是说这个,”郁千飞摆手,“我是说,你走得太果断了,彼此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让我走。”颜暖强调。
“唉,”郁千飞叹气,“赌气,这就是赌气。你也赌气,你爸妈也赌气。你气你爸妈居然让你滚,你爸妈气你居然真的滚。”
说完,他见颜暖沉着脸不吭声,犹豫了会儿,又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初不打招呼一走了之,我也赌气了,那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颜暖侧过头看他。
“我要是想,这小逼崽子给脸不要,不把我当回事,那我也没这个兄弟,管他去死,”郁千飞说,“就算见了面心里也憋着气,客客气气聊两句就再见,会怎么样?”
“……”
“还好我心胸宽广。我不想跟你散了,就选择不计较,选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高兴,”郁千飞对他笑,“所以我们现在能这样走在一块儿,还能说说心里话。”
“你脸皮厚,像牛皮糖。”颜暖说。
“对,我牛皮糖,”郁千飞耸耸肩,并不介意,“你家要是能出一个牛皮糖,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
“我跟叔叔阿姨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不是没有了解,”郁千飞说,“你跟叔叔某些地方挺像的。”
“我没他那么倔那么认死理。”颜暖说。
郁千飞笑了起来:“是吗?”
颜暖不理他。
“你会打钱回去,应该不只是想还情吧?”郁千飞又问。
颜暖心头莫名羞耻,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极为别扭的示好方式。他确实想过,若是父母愿意收下,或许他们会拥有再次沟通的契机。
“要不要回去看看?”郁千飞提议。
“不要。”颜暖毫不犹豫地拒绝。
郁千飞又叹气。
颜暖皱着眉嘟囔:“他们又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回去干嘛?”
郁千飞看着他的侧脸,有些突兀地抬起了手。他在颜暖惊讶的视线中把手伸向了过去,停留在颜暖的头顶上方,顿了顿,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郁千飞尴尬极了,扭过头去,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颜暖心想,他刚才是不是想摸自己的脑袋。因为自己说的话可怜巴巴,看起来很需要安慰,所以郁千飞伸手揉一揉。
“不要乱撒娇,”郁千飞说,“那么大个人了。”
颜暖一瞬间涨红了脸:“什、什么撒娇?我怎么就……”
郁千飞打断他:“我过段时间要回去一次,你跟我一起吧。”
颜暖张了张嘴,没出声。
“去吧,”郁千飞劝他,“我陪你一起回去,万一你跟家里吵起来了,晚上还能住我们家,正好。”
颜暖有点想笑,说道:“住你家?不奇怪吗,你爸妈怎么想?”
“有什么怎么想的,就说你家不方便啊,”郁千飞说,“他们顶多猜你跟家里不高兴,跟我一样唠唠叨叨地来劝你。”
颜暖有点儿犹豫,一时下不了决心。
“说起来,那么多年没见,我爸妈还挺想你的,”郁千飞继续说道,“他们从小就喜欢你,见到你肯定高兴。”
“……”
“去吧。”郁千飞用胳膊撞了撞他。
“我又不可能变成他们满意的样子,去做什么?”颜暖说。
“唔……”郁千飞想了想,“去告诉他们,就算在这方面无法达成一致,你们对彼此来说依旧是很重要的。”
“……”
“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郁千飞哄骗他,“说不定他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需要你低头给个台阶呢。”
颜暖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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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时间定在了一周后的星期三和星期四。
星期三早上去,星期四晚上回,来回都坐公共交通。也因此,他们在商量过后只能选择再次将Lucky寄放到郁千飞的同事家去。
当天路上,郁千飞坐在车里,一脸讨嫌地向着颜暖叨叨:“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正式收养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现在还得请同事吃饭。”
颜暖扭头看窗外:“我给你钱。”
“行啊,你给,”郁千飞没好气,“我们要去吃日料,怀石料理,你先给我五千块吧,不够再补。”
颜暖扭过头,甩了他一眼,懒得搭腔。
“也怪这小东西太娇贵,”郁千飞无奈地摇头,“要是它肯老老实实呆在包里,也不是不能带它回去。”
他们总把Lucky当公主,把Lukcy养出了一点公主病,出门只能坐在怀里,不肯独自呆在箱子或是包里,一进去就装可怜呜呜叫唤。
郁千飞曾跟他分析过,说这小家伙有心机。被装在包里的哭声和被人丢下独处时的哭声不一样。
独处时是真的不安害怕,声嘶力竭,凄凄惨惨。被装在包里就是故意哭给你听的,就好比有些小孩大声嚎啕却没半点眼泪,属于一种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