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小鹿呀(57)
周陨十点多晚自习下课从学校回家的时候,鹿泠还在捏他的小人。
西装衣服和裤子都已经做好了,而且还打了漂亮的红色蝴蝶结,身材比例非常完美,只有脑袋要复杂繁琐一些,五官要一点一点地捏好,再小心固定上去。
周陨洗完澡,在他的脖颈后面轻轻吻了一下:“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做。”
鹿泠应了一声,但是坐在原地没动,用刀笔把修长的眉毛贴到上面去。
周陨躺到床上,侧身看着他,又说了一遍:“鹿泠,睡觉了。”
鹿泠答应说:“嗯,马上就好了。”
十分钟后。
周陨压着一点声音:“过来睡觉。”
鹿泠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短发沿着脑袋四周贴起来,抽空回了一句:“很快了!还差一点点!”
五分钟过去,鹿泠还在捏那个黏土小人。
周陨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鹿泠身边,手腕从他的膝下一抄,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鹿泠整个人悬空而起,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懵圈茫然,手上还拿着一点琥珀色的材料。
周陨把他放到床上,手里的刀和材料都没收,“晚上这样对眼睛不好,不要长时间在灯光下面看东西。”
鹿泠自知理亏,轻轻咬了下嘴唇,“嗯。”
顿了顿,周陨又鼓了下脸颊,低声说:“捏什么小人。”
“看我不好吗?”
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醋意,鹿泠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带着点又低又柔的鼻音:“嗯,好,我知道了。”
周陨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眉眼。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鹿泠也不经常笑,但是比以前笑的次数要多很多了。
只是每次周陨看到鹿泠的笑容,总是想再对他好一些,让他能够再开心一点。
以前的那些冰冷伤痛,他可以用一辈子来陪伴鹿泠愈合。
周陨心里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了,但脸上还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睡觉。”
鹿泠从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捏那个小人,都没有怎么好好跟他说话,知道周陨暗自不高兴,就故意地轻声说:“看你十分钟再睡。”
周陨这下就连最擅长的“面无表情”都没办法伪装了,过去在鹿泠额头上亲了一下,伸手抱着他。
“晚安。”
梨花越来越不爱动弹了,以前吃多少东西,现在也吃多少东西,只是去年还健步如飞地上蹿下跳,转眼就成天趴在猫窝里或者鹿泠的怀里不动弹了。
不过老人家倒是没掉秤,让鹿泠抱没一会儿就能把他的胳膊压麻,蜷在一个地方半天不挪窝,医院说像梨花这种状态,明显就是迟暮了,它的身体仍然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闭上眼睛。
鹿泠心里很平静,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无法避免的既定事实,梨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机能都能在慢慢地衰退,它的感觉也未必好受。
鹿泠抚摸它的毛发,轻声道:“想走就走吧。”
“希望对你来说,这是很好的一生。”
梨花只是睁着一双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很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在它跟小主人都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主人刚刚去世,它经常能看到小主人的眼泪,小主人会抱着它无声无息地哭,不敢被任何人听到。
后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就不会再流泪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毫无生气地死寂在里面。
梨花想陪在他身边,时间越长越好,小主人失去过太多东西,不想再让他失去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有了能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类男生似乎比自己做的还要好,因为它看到小主人的眼睛好像又“活”了过来,那样鲜活明烈的感情在里面跳动着。
梨花慢慢地撑起前爪,努力将身体直起来,在小主人的脸上亲了一下。
.
半年后。
鹿泠捏了一整个柜子成双入对的黏土小人,然后就“改行”了,开始学习木雕,周陨本来很不支持他的想法——看着薄刃锋利的刀片被鹿泠握在手里就胆战心惊。
但是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好像天生就是拿刀的手,鹿泠花了很长时间雕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猫,精细到毛发和胡须都清晰分明,那刀片也没能伤到鹿泠一下。
后来周陨就不再管了。
鹿泠喜欢做什么都好。
周六的时候,周陨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他眼神沉静地看了鹿泠几秒。
鹿泠察觉到什么,放下手里刻到一半的木蝴蝶,问他:“怎么了?”
周陨又静了两秒,才轻声道:“鹿自鸣的案子明天开庭审理,可能当庭就会出结果。”
“你要去旁听吗?”
从鹿自鸣被逮捕之后,鹿泠陆续提交了一些证据,都是他那几年在鹿家的时候挖出来的,而警方在深入调查之后,发现鹿自鸣不只涉嫌简单的经济犯罪——可能还有洗钱。
于是案子侦查阶段就用了半年之久,一直到现在才正式开庭审理,鹿自鸣从进了拘留所现在还没出来。
鹿泠听到他的话,温和的眸光里罕见有了些冷意,片刻后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意味:“我要去鹿家。”
第44章
从鹿自鸣被拘留那天起,鹿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而随着鹿自鸣的审判结果将定,这具摇摇欲坠的“空壳”也要轰然崩塌了。
鹿织很早就被女人接了回去,鹿泠跟周陨到鹿家的时候,公开庭审直播也到了尾声——鹿自鸣触犯多种罪名,数罪并罚,最后判了有期徒刑14年。
一锤定音。
鹿家女人一下瘫坐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不住颤抖着。
家里的阿姨管家早就被遣散了,这座别墅好像一个冰冷的牢笼一样,可能在他们的家里住习惯了,鹿泠走进来,感受到一股冷意。
看到鹿泠跟周陨一起从大门走进来,鹿家女人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起来。
鹿织本来坐在女人的身边,看到鹿泠之后,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嗓子里极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即便鹿泠现在穿了男装,鹿织从小就叫他姐姐,一时改不过来。
鹿泠稍微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鹿织的眼眶完全红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鹿泠了。
妈妈说,都是鹿泠害的爸爸进监狱,每天在她耳边响起的都是极尽恶毒的谩骂和诅咒。
可鹿织不相信。
……不相信她的姐姐是那样的人。
鹿织蹒跚地走到鹿泠面前,抬着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她问:“为什么呀姐姐。”
“是不是爸爸对你不好。”
是不是爸爸做错了事,所以才会惩罚他。
鹿泠闭了下眼睛,平静目光中终于露出一分痛意来:“你可以怪我。”
鹿织是无辜的。
以后她没有家,也没有父亲了。
鹿织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鹿泠在鹿织的前面轻轻蹲下来,抹去她的眼泪,轻声地问她:“阿织,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会照顾你,像以前那样。”
鹿织哭的浑身发抖,伸出胳膊抱紧了他。
然后哽咽着说:“对不起姐姐。”
“我想陪在妈妈身边。”
鹿泠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鹿织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抽泣地说:“爸爸妈妈一定是做了让姐姐很生气的事。”
“他们对姐姐不好,我知道。”
小孩的眼睛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鹿织又用手心抹了下眼泪:“爸爸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因为他做错了事,我不怪姐姐。”
鹿泠的脸上几乎面无血色,他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如果没有鹿织,他可能已经死在那个高烧不醒的夜里。
但鹿织以后,不会再有一个完整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