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地心引力(115)
而梦想不应该有边境线。无论国内还是国际,他只是想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池羽一路的成长。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可他只是想说给一个人听。
回家路上,池羽开车,让他在副座休息。红灯停时,手机提示收到一封邮件。特殊提示音,意味着这是重要邮件,池羽用余光瞟了一眼。
来自世界自由式滑雪联盟官方委员会,请他确认自己的生日是1996年4月23日。
“我们对之前的错误致以诚挚的歉意。您附上身份证明确认之后,我们将在网站和系统内为您更正信息。”
后车在鸣笛,池羽仍不习惯北京的路况,他戴着助听器,被这高分贝的响声吓得差点跳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右边看,梁牧也坐在他副驾,闭着眼睡得很熟。
第92章 慕峰
2021年6月初,新疆,慕士塔格三号营地。
慕士塔格全名为“慕士塔格阿塔”,在柯尔克孜语中是“冰川之父”的意思。他山体庞大,终年积雪,伫立于雄奇壮丽的帕米尔高原之上。
夜色之下,月光映着稀稀疏疏十几顶帐篷。其中五顶的周围围着二十多块特制的太阳能充电板,一看就属于《拥抱地心引力》拍摄团队。
最大的一副TNF帐篷里吊着盏头灯。Vitesse Icarus雪板被倒过来,刚打过蜡的黑色板底光滑锃亮。梁牧也、王南鸥、池羽和肖梦寒四个人围坐,用雪板当茶几,正在打斗地主。
池羽早在开春的时候,就和肖梦寒说了自己的这个项目,问他愿不愿意加入。肖梦寒当场就迫不及待地答应,可他说了也并不算数。他母亲和谭佳宁又交涉两个月之久,确保项目各个方面的安全措施都做到位,最后终于同意。
梁牧也和谭佳宁一商量,又通过肖梦寒母亲,接触到他的赞助商。酷力冰饮虽然决定撤资,可肖梦寒的赞助商红牛趁虚而入,友情赞助了包括肖梦寒在内,慕峰之行所有制作组成员的食宿。作为交换,在不影响电影宣传的条件下,梁牧也同意把肖梦寒的独家镜头和红牛运动策划团队全部共享,也放开权限给他们做社交媒体上面的宣传。
梁牧也和王南鸥给他俩做了高海拔适应性训练的计划。时间所迫,最后计划缩短到十一天。这十一天内,他们在C1、C2、C3间数次往返,并拿出雪板试滑,以适应海拔和极寒大风的环境。
天气好时,池羽和肖梦寒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竟然在大本营附近用雪橇和铲子自己堆起来一个赛事级别的起跳坡,争相在上面做跳台动作。
两个人在X Games上算是“君生我未生”的前后辈,在悦恒不算真正比拼过,在巅峰挑战赛也没能同场竞技。这两个中国单板自由式滑雪的领军式人物在公开场合数次错过彼此,可命运自有安排,两人居然得以在七千米高的慕士塔格峰的终年积雪中比肩前行。
初到这样的高海拔,两个人走两步都喘,如今竟然能背着板子飞简易跳台。连续两天,同在大本营做适应性训练的十几号登山旅行者一听外面说池羽和梦寒穿板了,都争相从帐篷里出来,喝着热茶,看两个人交替着飞台子。
池羽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状态就是不一样。梁牧也隐匿于摄像机后,拍他检查装备,自己打蜡、调整固定器位置和松紧度,一铲子一铲子堆跳台。也拍飞起那一刻,世界旋转,帕米尔高原在他团紧的身体之下无尽地展开,露出壮阔全貌。他是在最高的地方飞行。
这两周的攀登计划非常顺利,摄影团队积攒下无数珍贵无比的电影大片一样的镜头。即使爬到了C3,遇到天气状况要推迟登顶日,也无人气馁。
只是,在等候时无事可做。这里风太大,不能再堆跳台玩儿自由式。池羽写完了一本日记,梁牧也看完了偶像盖伦·罗威尔的摄影手记。这时候,还是王南鸥经验充足,他拿出一副超轻扑克来。梁牧也手把手教池羽怎么斗地主,而池羽玩儿上了瘾,在正式登顶前夜,还要拉着他们打牌。
王南鸥这轮是地主,牌局过半,他扔出来四张小牌:“三个三带一个七。”
梁牧也立刻说:“过。”他转头看池羽,后者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扔出三个六带一张八。
C3风大,帐篷都是扎在雪里的,梁牧也打开了睡袋,示意让池羽把腿也放进去:“盖着点。”
池羽还以为他要偷看自己牌,下意识地躲闪到一角。
梁牧也无奈,搭着他膝盖说:“我不看你牌,这样暖和点。” 他大概也猜得到池羽手里窝着什么牌。
肖梦寒做了个“没眼看”的表情,趁机甩掉四张牌。梁牧也这才抛出三个A一个9。
王南鸥似乎是看出来他有牌不出,轻轻笑了一声。
池羽似乎也有点察觉,但没说什么。这局打完,帐篷外面,唐冉亭走进来,对梁牧也说:“也哥,你的电话。”
离开了大本营开始,信号覆盖不全,全体共用两部卫星电话。
“哎,来了,”梁牧也拍了拍池羽和肖梦寒的肩膀:“你俩加油,斗倒他啊。”
“斗倒了我,明儿下山我不请客了啊。”王南鸥也开玩笑。
梁牧也就笑他:“做长辈的有点儿做长辈的样啊,老王。”
最近这几天,斗地主的输家要负责在雪天挖帐篷。三天里面两天,池羽都是老末,可他的活儿都是梁牧也做的。那个人有理有据,说但凡第二天天气有一点放晴的可能,两位滑手都要保留体力明天滑降。玩笑归玩笑,到头来,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他 和王南鸥在外面清理帐篷。
王南鸥立刻回:“我是长辈,你是啥啊?”
池羽也跟着笑得没心没肺,梁牧也就拉过他,单独对着他咬耳朵。
“他要放‘炸弹’的时候有个小动作,总是右手扶眼镜,你睁大眼睛好好看。”
说完这句,他才站起来了,把腿从温暖的鸭绒睡袋里面拿出来,离开了池羽的体温,好像离开一层棉袄,他甚至都觉得有点冷。
他跟随唐冉亭回她的帐篷。算起来,他们已经在C3等了三天。天气预报是明天可以冲顶,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今天感觉怎么样?”梁牧也问。
唐冉亭声音中也难掩兴奋:“充电站都满电了,参数也检查过了,镜头保温器……”
梁牧也打断她:“不是问工作,是问你感觉怎么样。”
唐冉亭“哦”了一声,昂起下巴,十分自信地说:“很好,非常好。就是……可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梁牧也听了,鼓励她道:“你适应的很快。之前在格凸,我能感觉到,你是摸索着逐渐适应你的职位。这次,你来了,你就是摄影,你就是这个角色。”
唐冉亭谢过他,随后又说:“也哥,你的状态也和格凸不太一样。”
“是吗?”梁牧也在登顶日之前就会进入一种状态,比起凡人更像机器,既定程序的执行者。大到登顶需要带的器材、撤离时候的路线,小到拍摄时候的走位、相机的每一套参数,哪部机器容易电量低,哪个镜头最爱起雾,他全部都知晓。他没有空间再内观自省,也没有太注意过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临时充当‘充电管理站’的主帐篷出现在面前。唐冉亭肯定道:“嗯,你好像比那时候轻松一些了。”
门打开,唐冉亭在一堆黑色的电池中,准确无误地拿起那部卫星电话。
“给你。艾达姐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是找你,不是找小羽。”
梁牧也点点头,接起来。他倒是知道为什么。
到达慕士塔格之后的第二天,张艾达给池羽打电话,他当时正在适应高海拔,身体更加容易疲倦,也就睡得比较沉,被梁牧也接起来。而电话那头,张艾达带来的,并不是个好消息。
酷力中国集团和池羽的合同纠纷官司打到了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张艾达当然是遵循承诺,给池羽雇了最好的律师。两周之前,律师突然接到法院电话,通知他们6月23日开庭。池羽作为事件当事人,自然是应该到场,不为别的,也应该给法官留下个好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