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94)
这话当然也是故意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有反应的人是他自己。
徐入斐的耳朵一下红了。
目光落在顾顷的耳朵上,和自己相同的位置上有一个耳洞,那是几个月前新打上去的。
他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顾顷侧过脸,鼻尖和唇一并蹭过他的颈项,又一次引起深呼吸。
徐入斐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干嘛?不是说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我和你不能结束。”顾顷很是敏感地说道,眼底的颜色渐沉,又说,“我不进去。”
是没有进去,但也足够折腾。
徐入斐发誓再也不要对方帮忙洗澡,顾顷笑着啄吻他的脸颊,说好,小斐说什么我都听。
实际呢?他把人抱在怀里,一抱就不肯再撒手。
从浴室出来,自觉进了那间小房间。
徐入斐的记忆也逐渐复苏——他本就没有喝多少酒。
“我说,从市里回来时,我应该是进了自己的房间吧?”他想起来了。
顾顷没有出声。
“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和你在一张床上。”徐入斐说。
“你偷偷把我运来了。”肯定语气。
顾顷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说话声音也嗡嗡地震在胸口,“小斐,没有你我睡不着。”
徐入斐还没能完全习惯,顾顷会对他撒娇。
这事细想想还是有些惊悚,人果然不能惯着——虽然从前他任性的时候更多。
“那你也不能偷人吧?”
此话一说,两个人都愣住。
顾顷目光灼灼,扬头看着他,好像一声令下就会出动的狼犬。
好危险。
徐入斐却半点不在怕,装作看不到对方眼底的暗示,“我不行了,我好累啊,想要睡觉。”
言下之意,真的不能放纵了。
“我们一起睡。”
徐入斐被顾顷抱到床上,躺下来,动了动身,挪出一个位置来,示意顾顷快躺下。
他没去计较顾顷半夜将他掳进房间的行为。
如果一睁开眼,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也会很寂寞吧,或许他就鼓不起勇气下楼去看那封信。
真奇怪,一个人的时候明明什么都能自己应付,现在两个人,反倒变得脆弱。
床铺好小,这样他们只能抱在一起了。
海风和潮水声明明那么吵闹,但没过多久,徐入斐就睡得很熟。
顾顷没有丝毫的困意。
平日里,他所需的睡眠时间就很少。有时候整夜整夜不睡,隔天去工作,依旧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这很可怕,每个人都有极限,顾顷行走在钢丝上,高空之上,哪怕一阵风袭来,都能让他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好在摇摇欲坠之时,找到了所寻的目标。
徐入斐心软,还是收留他,给他搭软和的窝,给他买衣裳、带他逛街,介绍给邻里街坊。
——至少在顾顷看来是这样。
他的身心流浪这么久,终于找到栖息地。
所以他一直没有睡。
徐入斐在凌晨醒来,环顾四周时,他闭着眼睛,在心里想说辞,该怎么解释……他趁着小孩儿睡熟了,把人抱进自己房间这件事,如果因此,今后徐入斐把房间上锁,他又该怎么办?
还没想出答案,徐入斐率先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那封信被摊开在桌面上。
徐入斐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顾顷整颗心像被泡在酸涩的气泡水里。
他好不容易学会了爱人的正确方式,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止住爱人的伤心。
如果可以,他也想把徐入斐永远罩在玻璃瓶,世界上一切尖锐事物都伤不了他。
换做从前,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可董兆卿用实践证明,这并非一条可行的路。
窗外鸟鸣声叽叽喳喳,徐入斐无意识地缩在顾顷怀里,柔软的发丝陷进对方的指尖。
顾顷眼底的深意变作柔软的一团云,把徐入斐包裹住,印在额发间一个吻。
他会找到可行的方式,讨回小孩儿受下的委屈。
上午十点五十四分。
徐入斐嘴里嘟囔着“热”,及时睁开了眼,脖颈里汗湿了一片,自己还在顾顷的臂弯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撤开些,对上顾顷的双眸。
“早安。”
“早安,饿了吗?要不要吃饭?”顾顷说着一只手按在他的肚子上?
徐入斐别扭问“你干嘛”,又说,“你已经洗漱好了?”他看顾顷已经换了身衣服。
顾顷点了点头,“早餐也做好了,可能需要热一下,腰还疼吗?”
徐入斐脸一红,“你为什么没睡?不是说没我睡不着吗,你又骗人。”
顾顷盯着他,蹭过来,“没说谎,是真的,但我需要适应,你肯和我在一起,不是我做的梦。”
“当然不是了。”徐入斐说,“我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顾顷说着,脸已经埋进徐入斐的颈间,吸取他的气息,“我现在可以分得清了。”
徐入斐瞬间投降,把对方的脑袋掰回到自己面前,吧唧亲一口,说:“那现在呢,现在是不是更清楚了?”
顾顷一怔,嘴角的笑意扬起又压平,说还有一点不清晰,把另一边脸也递过去。
两个人在床上玩闹一阵,徐入斐也渐渐习惯了顾顷粘人的举动,仰头看着天花板,“之前我听你经纪人说,等到月末,你就有工作行程了?”
顾顷没有动,好一会儿才说:“也可以没有。”
徐入斐吓一跳,想了半秒才说:“还是有吧,因为我也要离开这里。还是说我给你把钥匙,你在这里看家?”后半句是开玩笑。
顾顷说:“那我和你一起。”
“我要回新巷,去萧筝的工作室。”徐入斐说着自己的打算,“等找个时间,我们请尚臣吃顿饭吧,他是我朋友……你不要对他抱有那么大敌意。”
顾顷说:“你不放心我?我知道分寸。”
他这么说,徐入斐也就信了。
剩下的一星期,两个人几乎不出屋,除了吃睡就是做运动,户外的运动、室内的运动。
徐入斐甚至有时候会搞不清,脱衣服到一半,顾顷才提醒他:“小斐,我的意思是去外面跑步……不过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不好!
徐入斐简直想哭,也确实哭了。
在细细密密落雨的窗下,趴跪在沙发上轻轻抽泣。
“骗子,混蛋。”
他用这些称呼叫顾顷。
“小斐、宝宝。”
顾顷则用这些回应。
徐入斐舒服的时候也会说好话,叫顾顷“哥哥”。
离开那天稍显不舍。
邻家擅长捣乱的男孩特意来到徐入斐的门前,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给徐入斐道歉,要他不要生自己的气,还把攒下的零用钱全部塞进徐入斐的手里。
硬币滚落在地,旋转一圈,“啪嗒”落在鞋尖。
徐入斐分外诧异。
手机坏掉的事他都快要忘记了,而且已经修好了。
拉不下面子的小孩儿一直没来道歉,他还以为对方不在乎。
实际上是太过在意,怕道歉也获得不了原谅。
如今徐入斐要走了,男孩才终于舍弃面子,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可他不会因为一个道歉就不走了。
原来遗憾的事情始终发生。
徐入斐把那些皱巴巴的零用钱抚平了,把脚边的硬币捡起来,塞进男孩儿的手里。
“没关系,下次不要莽莽撞撞的,等我回来给你买糖糕吃。”
男孩哭得说不好话,抽抽搭搭:“你、还会回来吗?”
徐入斐说:“当然啊,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回来的。”
再过几年,男孩到上初中的年纪,也该离开这方小镇了。
可是没关系。